乙卷 北方 第42章 林少白

福島安正的命令很快就傳到了日本黑龍會,但是黑龍會對清國這個新冒出來的復興會也所知甚少,更多的消息還是聽華興會傳的。這畢竟,復興會的首領「竟成先生」不像康梁、孫汶一樣被他們收留招待過。本來就以為是個普通的反清組織,這種喊口號的團體在如今是不少的,未必有重點關注的必要。當然這種想法在之前還沒有感覺什麼不妥,但是現在一旦有事就感覺出不一樣了,這個除興中會以外,復興會這個號稱清國最早、影響最大的反清革命組織,除了公開出來的消息之外,黑龍會居然對其一無所知。

《中華時報》從去年6月1日創刊至今已經一年有餘了,如今已經成了東京三四千留學生的首選報紙,報紙銷量從最初的每周幾百份發展到了現在每周一萬多份——這些報紙除了在東京賣,還被運往上海,通過郵路分法到中國各地銷售。一年多的積累,林獬這個編輯做的越發是爐火純青,加上楊銳時不時的出些主意,使得報紙越發受在日本的留學生喜歡。

不為其他,單看名字就要比什麼、江蘇、浙江潮來的要大氣,而且不把現在的中國叫做大清,也不是留學生中革命人士常說的支那,而是把中國叫做中華。當然,清國駐日公使對此報很是不喜,但是幾次折騰之後也沒有辦法,到最後公使館也是常年訂閱此報,畢竟這報紙的消息要比日本報紙快啊。再有就是上面還有小說連載來著,特別是那本叫做《射鵰英雄傳》的抗金說部,卻不知是何人所著,寫的是跌宕起伏、引人入勝,每一期刊出,情節的發展都牽動上萬讀者的心。

《中華時報》在吸引讀者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這一點是梁啟超的新民叢報無法比擬的,同樣在革命宣傳上,《中華時報》也是全面壓倒新民叢報,這畢竟,和新民叢報的光是說教不同,《中華時報》的宣傳形式要多樣的,現在居然還出了本武俠說部以古喻今,讓人接受革命思想而不知。這梁啟超先不說要寫各種文章論述,再讓他做本《射鵰英雄傳》這樣的經典說部,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光是上面那麼多的武功就是他創造不來的。

這一日的午間,神田區駿河台鈴木町的《中華時報》報館又來了客人,來的是老熟人了,值班的謝曉石沒有去叫正在忙著的總編林獬,而是招呼道:「宮崎先生,今天又來了。主編正在忙,請稍等。」

來者是日本浪人宮崎滔天,謝曉石對他是知道的,去年在滬上的時候,章士釗所翻譯的《大革命家孫逸仙》就是他寫的,算是孫汶的鐵杆支持者。這宮崎滔天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自從七月間《中華時報》開始刊登復興軍戰地日記之後,他就來過了,先是求見會長竟成先生,後來見無法得見,便失望而回了。

謝曉石請他在外間稍坐,然後進去了裡間,林獬此時正在審閱這一篇復興軍戰地日記,日記記錄的十多天前阻擊戰的事情了,但是從這乾淨的電板紙上林獬還是能聞到鮮血和硝煙的味道。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林獬摘下眼鏡,擦乾眼角的淚說道:「請進。」

見進來的是謝曉石,林獬問道:「怎麼了?」這謝曉石在報館籌備的時候就在這裡幫忙,不過拒俄事起,便也和其他學生一樣回國運動了一番,去年年中還自己出錢同章士釗、陳由己等幾個在上海辦了一份國民日日報,號稱是蘇報第二,但是這報紙辦了個把月就被清廷收買工部局給封了。無奈之下,大家各自散夥,章士釗回了湖南參加了華興會,陳由己去了安徽辦安徽白話報,謝曉石無處落腳,不由得又回到了東京,入了復興會,還是在報館做了個文書編輯。

謝曉石道:「前次來的那個日本浪人宮崎滔天又來了,不知道所謂何事,我已經給他上了茶,白水兄你要見見他嗎?」

林獬聽到是宮崎滔天來了,眉頭卻是一皺。日本明治維新之後,浪人眾多,整日無所事事、拉幫結派、為非作歹,大惡事沒有,但小惡事卻是不斷,就是政府警察對他們也難以管束,因為前次的事情,林獬對他們素來不喜,這宮崎滔天雖說也算是個文人,但更是個浪人,想了想道:「還是見見吧。」

宮崎滔天在外間邊喝茶邊看近期的中華時報的射鵰英雄傳的連載,這說部端是寫的好,在報紙上連載之後,不但留學生看,日本人也追著看,他每期都要看個好幾遍,正看得的郭靖黃蓉跟瑛姑對對子的時候,林獬不知道怎麼就出來了,他趕忙起來見禮。

林獬一臉笑意,道:「宮崎先生今日光臨敝館,真是蓬蓽生輝啊。」

宮崎滔天對林獬還是很是傾佩的,革命黨人里,說道辦報紙除了梁卓如之外就要數這林白水了,而且此人素來嫉惡如仇。今年日俄雖然戰起,但卻是慈禧太后的七十大壽,舉國上下都在籌備壽典,他憤而專門在報紙上刊了一副對聯:今日幸西苑,明日幸頤和,何日再幸圓明園,四百兆骨髓全枯;五十失琉球,六十失台海,七十又失東三省,五無萬里版圖彌蹙,每逢萬壽必無疆。

此對聯一出,傳誦一時,革命黨人時不時就把這副聯子掛在嘴邊嘲諷朝廷,這事情很快就傳到清國駐日公使楊樞清耳中,他惶恐之下特意照會日本外務省要關閉這家報館,但一來在楊銳的叮囑下,報館很有法律意識,早就聘請了法務專員,日本法律規定可以說什麼不可以說什麼早就一清二楚,出版的時候常常會做些處理,讓政府抓不到把柄;再則日本人本來就希望中國人在日俄戰爭里不出兵的情況下和他們同仇敵愾,這報紙的主張和他們的立場大體一致,所以就完全拒絕滿清的要求。

看來明的不行,就來暗的,滿清駐日公使館裡不知道誰出了主意,私下買通了些浪人過來鬧事,報館被砸了幾次,林獬也兩度入醫院,《中華時報》卻一期也沒停,該怎麼寫還是怎麼寫。這林獬在報紙上本來用的是其表字林少泉做筆名的,出院之後,就改作林白水。這白水何解,就是「泉」字身首異處,所以成了白水,寓意就是願意以身殉報,如此志士很是受宮崎滔天敬佩。

宮崎滔天道:「林君是否能聯繫到貴會首領竟成先生?」見林少白疑惑,又解釋道:「如今大日本軍隊和露國軍隊將於遼陽決戰,大本營的諸君想與貴會的復興軍一起合作,共拒露國,還請林君幫忙。」說罷深鞠一躬。

原來是這個事情,林獬雖然對會中的高級事務未必全知,但是從滬上發來的訓令里就有讓他在報紙里盡量不要仇視日本的語言,戰地日記里如果有這方面的內容,在出報的時候也要做刪減。從這點來看,復興會對日的態度是暗中抵觸,明裡克制,日本人雖然到處宣揚此次入中國對露國作戰是幫助清國驅逐露國,但是只要是不缺心眼的人,不會不知道日人狼子野心。由此想來這復興軍是不太會和什麼大本營合作的,林獬於是說道:「宮崎君,竟成先生現在還在海外,此刻到底在哪,還真是不知道啊。至於復興軍,鄙館只管出報,所刊載的復興軍戰地日記也是滬上郵寄過來的,你讓我何處去聯繫復興軍啊。」

林獬的回答和宮崎滔天預想的一樣,他知道中華時報報館只是負責出報,具體搞革命拉人入會的還有其他人,只是那些露臉拉人革命的都是些小嘍啰,是以才徑直來報館找林獬問訊,知道他說出這番話的本意,宮崎滔天卻道:「林君,敝國之所以出兵和露西亞作戰,打得主意也是謀奪貴國的滿洲之地,這些都是那些達官貴人們定的,我就是反對也人言低微,無法更改。如今貴國要想扭轉國勢,還得自己多想辦法。如今這復興軍好不容易有了今天這個規模,實屬不易,如果能借著此次機會,和大本營滿洲軍合作,由他們供給槍械,也好越做越大,以待異日革命啊。」

宮崎滔天這番話如此剖白,也讓林獬心生好感。其實他卻不知道,這宮崎滔天雖是日本人,卻一直認為如今這世道是西風東漸,白種人在壓榨黃種人,印度、安南、菲律賓、埃及等地都已經被白人佔領奴役,尚能保持獨立的只有中、日、泰三國,而拯救黃種人之唯一希望不在日本而在中國,如若中國興則亞洲興,亞洲興則黃種人興,因此在甲午之前就西渡中國,決議遍訪英雄,遊說他們共圖大事。

當然,這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想法,而是一大批日本人都有這樣的想法。此時的日本還未為到達日後信心爆棚的時候,同時中國也沒有經歷軍閥混戰時期,日本人還沒有發現中國是頭喚不醒的睡獅,即使有西進大陸的想法,也只是一心北進打滿洲和沙俄遠東的主意,希翼佔領朝鮮、吉林、黑龍江、海參崴、庫頁島等這一圈土地,構建一個以鯨海(即後世的日本海)為內海的大日本帝國。實事求是的說,如果日本堅持幾十年策略不變的話,那麼後世的世界地圖還真的要改個樣子。

林獬見宮崎滔天交心,想了一想道:「宮崎君,你說的很有道理,和日本軍隊合作的好處很是多。但是這日後日本軍隊佔領了東北我們怎麼辦?若是日後日本軍隊佔領了東北,復興軍不得不打;可現在受了你們的恩惠,如果真的要打卻又失了信義,這不就是兩廂為難了嗎。正所謂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所以我看,這和日本軍隊合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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