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王者歸來 第七百四十一回 千里傳書

京師,早春,剛剛過完了年,大街小巷中正處在一片歡天喜地的氣氛之中,家家戶戶門頭貼著的對聯沒有取下,而前些天燃放的煙花爆竹還有不少橫在大街上,無人打掃,節日的氣氛籠罩著這座城市,而在這日益艱難的世道中,也許只有過年這樣的喜慶才能讓人們暫時忘記民生的艱難。

百官坊中,一處不算起眼的院落,平平無奇的黑色大門緊緊地關閉著,此處正是國子監司業張居正的住處,這樣的從四品官員在大明的朝廷里多如過江之鯽,實在算不得了不得的大官,跟現在還門庭若市,大門口排隊等著接見的嚴府,徐府等閣老們的府邸相比,更是可以算得上門可羅雀了。

院內的一處幽靜小院里,四個孔武有力的家丁衛士卻是持刀而立,牢牢地守著院門,小院內的一處精舍之中,從二樓的窗口看進去,一個四十齣頭,面如冠玉,器宇軒昂的長須白面文士,卻正站在室外的圍欄上,看著遠處的梅花,一邊輕輕地撫著自己的須髯,一邊微微地眯著眼睛,若有所思。

胖得象個水桶似的錢廣來,今天一身僕役的打扮,他是隨著張府今天外出採辦的馬車一起進來的,這會兒錢廣來正坐在屋內的客椅上,喝著一杯剛泡的清茶,他的右手端著茶碗,左手輕輕地揭開茶杯蓋子,在茶碗上細細地磨了幾下,一股沁人心脾的茶葉清香鑽進了他的鼻子里,讓他不由得贊道:「好茶,張大人,看來明年我也不用孝敬你第一碴兒的西湖龍井了,你這裡的存貨可比我的好啊。」

那白面文士正是張居正,他微微地睜開了眼睛,也不回頭,嘆道:「錢胖子,你給我說實話,這個天狼真的值得我們這樣信任嗎?」

錢廣來微微一笑:「張大人,咱們的交情也有十多年了吧,我提這天狼也不是一次兩次,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張居正的眼中寒芒一閃,轉過了身子,沉聲道:「可是我們畢竟沒有見過此人,也沒有和他長談過一次,他究竟想什麼,要做什麼,我們現在一無所知,這回他在東南這樣幫戚繼光,我總是有些不放心,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事,此人出身錦衣衛,會不會是陸炳想要打入我們的一顆棋子呢?」

錢廣來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正色道:「我錢廣來可以用項上人頭作保,絕對不會有問題,此人在加入錦衣衛之前我就認識了,是我的生死兄弟,跟魔教有不解之仇。以前跟我還一起在東南抗過倭寇,也就是在那次之後,他追擊倭寇高手,就此失蹤,後來我才知道他進了錦衣衛,又因為陸炳投向了嚴世藩而叛出,三年來在大漠一帶積蓄力量,大破英雄門,然後才來東南立足的。」

張居正冷冷地說道:「追擊倭寇高手?可我聽說那個倭寇高手已經是他離不開的左膀右臂了吧,錢老闆,此事作何解釋呢?」

錢廣來早就知道張居正的耳目極靈,在李滄行的手下也肯定有他的眼線,柳生雄霸的事情,實在是瞞不過他人的,他微微一笑,說道:「這個柳生雄霸,並不是那些喪心病狂的倭寇,他跟我們並肩作戰,此戰也是立了很多大功,並非敵人,張大人,你不會不知道這些事吧。」

張居正嘆了口氣,踱回了廳中:「廣來,不是我信不過你們,但畢竟你們軍中有個正牌的倭人,就算我不懷疑你們,此事也會給嚴氏父子作為攻擊的把柄的,畢竟通倭這兩個字,就能滅九族,一切大功都可能會給這個抹殺掉的。」

錢廣來憤憤不平地說道:「倭人中有好人也有壞人,怎麼可以一概而論?嚴世藩才是真正的通倭,這回我們可是人贓並獲,不怕他再抵賴了。」

張居正心中一動,連忙問道:「什麼人贓並獲?你們捉到誰了?」

錢廣來微微一笑,這回為了保密,戚繼光並沒有把捉到上泉信之的事情在書信里寫出,錢廣來說道:「浙江倭寇的首領,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嚴世藩的親信師爺羅龍文,他的真名叫上泉信之,以前就是在汪直的手下,上次出賣汪直,引島津家,西班牙人和陳思盼合攻雙嶼島的也是此人,汪直徐海死後,此人便成了浙江一帶的倭寇首領,另一個倭寇頭子則是盤踞在福建一帶的汪直義子毛海峰。台州之戰中,我們不僅把上泉信之的兩萬多手下消滅了大半,連上泉信之本人,現在也落在了我們手裡,他對這些年來跟嚴世藩的勾結之舉供認不諱,這裡都是他的口供。」

錢廣來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疊供狀,這些都是臨行前上泉信之的口供,這次特意要帶給張居正的,張居正一把抓過這些供詞,一頁頁地翻看著,他的手在微微地發抖,而臉上的表情卻是波瀾不驚,顯示出他此刻心中的矛盾之情。

看完之後,張居正長嘆一聲,仰天閉上了雙眼:「嚴黨的罪惡,實在是天理難容,廣來,謝謝你們的這份供狀。」

錢廣來笑道:「張大人只怕還不準備馬上把這些供詞向皇上稟報吧。」

張居正有些意外,他沒有想到錢廣來一個生意人也能說出這些話來,他坐回了自己的主位太師椅上,把這疊供詞收入了袖中,不動聲色地說道:「廣來,這些事情我自然要和徐閣老,高大人他們商議,不可急於一時的。」

錢廣來點了點頭,正色道:「天狼和戚將軍也商量過此事,他們一致認為,現在聖意不明,皇上還不會現在就對嚴黨下手,這個通倭的證據可以以後留著扳倒嚴黨的時候再用,現在時機還不成熟,證詞這回給了您,而人證我們也會嚴加看管,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再一併獻上。」

張居正輕輕地嘆了口氣:「戚將軍乃是武人,對這些朝堂之事並不太了解,以前他給我送禮還走正門,可見其並無這種機心,難道這些話,都是天狼說的嗎?」

錢廣來微微一笑:「正是天狼所言,如果按了戚將軍的意思,這回本來是直接想把那上泉信之押來京城的,天狼卻說如果就這麼上京,只怕會逼張大人和嚴黨攤牌,是萬萬不可的,嚴世藩大可把這罪名推到他在浙江的幾個黨羽身上,而皇上也不可能就這麼真殺了嚴世藩。」

張居正點了點頭:「這麼說來,這個天狼的見識還真是不凡,並不是普通的江湖草莽呢,不過他越是這樣,我越是有些擔心,該不會是陸炳站在他背後吧。」

錢廣來搖了搖頭:「這點我可以肯定,陸炳和天狼早已經絕裂,兩人就算以後還可能合作,也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天狼加入錦衣衛時的程度了,天狼聰明絕頂,但所謀的都是正道,並非詭謀。」

張居正冷笑道:「錢老闆,只怕你對你的這位朋友還不是太了解啊,依我看來,接下來為了消滅福建的倭寇,這位天狼大俠是要準備犧牲一城的百姓了。」

錢廣來的臉色一變:「張大人,此話怎講?」

張居正輕輕地嘆道:「信中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戚將軍和天狼這回定下了萬全之策,準備把福建各地的數萬倭寇吸引上岸,一網打盡,雖然他們沒有說明確的計畫,但我可以猜到一二,無非是暫時撤軍,假意宣傳和製造戚家軍與你們黑龍會的矛盾,讓倭寇覺得有機可乘,然後上岸打劫。」

「倭寇也並不是傻瓜,這回在台州吃了這麼大虧,又丟了橫嶼,這種時候會非常敏感,一遇埋伏,就會迅速撤退,所以一個縣城或者幾個鄉村,是吊不起他們的胃口,讓他們甘冒風險,大舉進犯的。」

錢廣來追問道:「可這些都是大人你的猜測,天狼走的時候,可沒有說要我們伏擊哪處倭寇,只是讓我們按兵不動。」

張居正搖了搖頭:「這正是天狼的高明之處,而且他看起來深通兵法,這些兵機連你們這些最親信的朋友也是守口如瓶,不過這回他托你辦的事,就是對他計畫的最好說明。」

錢廣來的鼻子抽了抽:「不就是讓徐閣老出面,給伏魔盟四派發令嘛!讓他齊聚福建南少林,我看天狼的意思是想藉此跟伏魔盟四派搞好關係而已,談不上犧牲一城百姓啊。」

張居正嘆了口氣:「天狼說這回準備給四派五百萬兩銀子,還特地要求徐閣老轉告這句話,如果不是有巨大的利益和好處,他出手會這麼大方嗎?」

錢廣來微微一笑:「張大人,你可能誤會了,天狼只是想藉機結交伏魔盟而已,這回攻下橫嶼,我們斬獲頗豐,是有這個實力跟伏魔盟結好的。」

張居正的雙目中神光閃閃:「錢老闆,我相信我的判斷,不會看錯的,天狼所圖者大,如果不消滅倭寇,他在福建也難立足,就是浙江,也會被倭寇隨時襲擾的,我如果是天狼,想要獨霸浙江福建兩省的武林,一定要先滅了倭寇才行,讓伏魔盟的高手們齊聚南少林,只怕也是他計畫中的一環。」

錢廣來哈哈一笑:「若是如此的話,那能消滅倭寇,也是一大好事啊,張大人,你不是總感嘆這些倭寇阻斷海路,讓大明無法進行海外貿易嗎?」

張居正點了點頭:「是的,消滅倭寇是必須的,但我只是擔心天狼聰明絕頂,又能隱忍,這樣的人以後未必會受我們控制。」

錢廣來搖了搖頭:「我以為張大人的想法有值得商榷之處,天狼不是伏魔盟,也不求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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