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狼行天下 第六百五十九回 紅顏薄命

胡宗憲聽得臉部肌肉直跳,怒吼道:「大膽潑婦,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來人,速速給我將他拿下!」可是他連喊了兩遍,前面的錦衣衛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的。

王翠翹咒完胡宗憲後,放聲大哭,伸出兩隻手指,一下子戳到了自己的眼睛,在所有人的驚呼聲中,生生把一雙鳳目給摳了出來,擲於地下,吼道:「都怪我有眼無珠,誤信奸人,阿海,我來了!」她的身子迅速地向後倒去,天狼大吼一聲,飛身上前,想要拉住她,卻只抓到了她的裙底一角,「嘶」地一聲,半把黃色的裙子在他的手中,而王翠翹的身影卻落下了這百丈高崖,落進了崖下的急流之中,只冒了個泡,便再也不見。

天狼失魂落魄地趴在這塊大石上,耳邊只有呼嘯的山風和山下奔騰的流水聲,他看著手上的那一樓黃裙,想到這幾個月和徐海,王翠翹經歷過的生死,虎目中早已經熱淚滾滾,悔恨,憤怒,這兩種情緒佔據了他的整個內心,恨恨地一拳打在岩石上,打得碎石紛飛,半塊大石頭都給他這一拳打得掉下了山崖,而他的手上鮮血淋漓,也只有這樣的痛苦才能讓他的心裡稍稍好受一點。

胡宗憲還沒有從剛才的那個惡毒的詛咒中回過味來,饒是他見多識廣,殺人無數,也沒有見過有如此女子以血為誓,面對著自己下過如此狠毒的詛咒過。這會兒也是一陣心虛,連握著馬韁的手掌心裡,也微微地滲出些汗水來了。

陸炳開口道:「汝珍兄(胡宗憲的字),一個瘋婦在這裡胡言亂語,不必當真,要是這種詛咒作數,我陸炳不知道給咒死多少次了。今天我們畢竟把徐海團伙一網打盡,只要消滅了躲在岑港的毛海峰殘黨,便可大功告成了。」

胡宗憲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這次也多有勞文孚(陸炳的字)一直助力於我,才能立此萬世之功。現在這會兒陳東和麻葉的人還在徐海的莊子里擄掠,我得帶兵馬過去把他們拿下,用完他們殺掉徐海後,也該送他們上路了。」

陸炳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正當如此,只要把徐海,陳東,麻葉三個的腦袋跟著汪直的活人一起送到京師,皇上必定會龍顏大悅的,接下來還會讓您在這東南繼續追剿殘匪,完成善後工作,此間事畢,汝珍兄一定會入閣執政,陸某提前恭喜了。」

胡宗憲看著遠處仍然跪在大石上的天狼,嘆了口氣:「他說得有理,這次若非皇上親命催逼,加上嚴世藩從中作梗,我也不願意就這麼快對汪直和和徐海下手,這兩天俞大猷和戚繼光,盧鏜三將所部圍攻岑港,本以為可以一鼓而下,可打了一個多月,損兵折將,連島都沒有踏上一步。而汪直的十餘萬手下現在星散各島,要想一個個剿滅,還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

陸炳微微一笑:「汝珍兄,其實皇上並不是太關心這東南的余匪,他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只要自立為王,直接挑戰皇權的汪直死了,剩下些殘匪,是剿是撫,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情。就象天下的綠林這麼多,朝廷哪來的精力一個個剿滅,只要把為首作亂,欲行不軌的巫山派總寨消滅,也就可以了。」

胡宗憲似乎還想說什麼,話到嘴邊,還是收住了,他搖了搖頭:「文孚,前方軍情緊急,我這還得早點移營岑港,督促諸將各軍攻島之事,這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天狼雖然衝動了點,但是難得的人才,稍加懲戒就可以了,莫要把他逼得太狠。」

陸炳的臉色微微一變,一下子變得毫無表情:「汝珍,這是我們錦衣衛的家事,我可以不跟他講國法,但天狼一再地違反家規,這是無法容忍的,今天我要教他怎麼做錦衣衛,你莫要插手此事。」

胡宗憲嘆了口氣,撥馬而回,千餘名林中的伏兵跟著他一下走了個乾淨,只剩下數百名錦衣衛的高手仍然原地不動,眼中隱隱地透著興奮與殺氣,盯著對面的天狼,這幾年下來天狼在外面的名頭越闖越大,也讓這些錦衣衛的高手的妒嫉之火越燒越旺,今天眼見有機會下手,本方又有這麼多人,不少人已經開始暗中盤算一會兒如何下陰招廢了天狼,把這塊絆腳石徹底給搬開了。

陸炳清了清嗓子,他下了馬,分開面前的眾多錦衣衛,一步步地走向了天狼,一直走到他身後大約十步左右的距離,而天狼仍然是虎目含淚,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陸炳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苦,徐海的結局早就註定,我上次就和你說過,胡宗憲這回也不是主動出賣徐海,而是迫於皇命,不得不為,天狼,你這次做得很好,巫山派和倭寇兩個大患給徹底根除,你為什麼一點都不高興呢?」

天狼緩緩地站起了身,轉了過來,他今天戴著人皮面具,可是真臉上的表情卻在面具上顯現得纖毫畢現:「高興?高興我又幫著你們做下這種喪盡天良,背信棄義的事情,活活地逼死一個棄惡從善的男人,和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

陸炳的臉色一變,沉聲道:「徐海死有餘辜,而那王翠翹,胡宗憲本來已經饒過她一命,只是她自己非要留那個孽種,這崖也是她自己跳的,能怪誰?」

天狼哈哈一笑,笑聲中儘是無盡的憤怒,空氣都被他的聲波所扭曲,震得那些錦衣衛高手們也都個個衣袂飄搖,耳膜鼓盪,不要說虎組鷹組的殺手,就是那些龍組高手們一張張的鐵面具下,也儘是驚愕之色,這些人沒有料到天狼的武功竟然高到如此地步,原先想以多為勝的想法大部分人都收了起來,開始盤算起一會兒要是真打的話,如何才能出工不出力,躲過這一劫了。

陸炳的大紅披風被天狼的笑聲震得象大旗一樣直接在空中飄起,而他的三縷長須也是隨風亂舞,他微微地眯起眼睛,身形如標槍一樣地挺拔,一動不動,冷冷地看著對面的天狼。

陸炳沉聲說道:「你鬧夠了沒有,天狼,上次你負氣出走,我不攔你,就是想讓你看看,你一個人的能力是多少地渺小,你一個人的任性和意氣用事又是多麼地可悲,你去了巫山派也救不了那山寨的幾萬人,跑回這裡也救不了徐海夫婦,天狼,你自以為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其實離了錦衣衛,沒了幫手,你只是匹獨狼,什麼事也做不成,到了現在,你還執迷不悟嗎?」

天狼的笑聲停了下來,他盯著陸炳,雙眼中儘是空虛,沒有任何生意,彷彿兩個無底的黑洞:「執迷不悟?我確實執迷不悟,明知你陸炳,你們錦衣衛只不過是皇帝的鷹犬爪牙,做的就是殘害忠良,分化武林的事,卻還信了你陸炳會是忠良,這些年一直助紂為虐。」

「我天狼真傻,還以為可以跟著你陸大人澄清宇內,拯救這個黑暗的世道,可是你骨子裡為的不是國家,而是你陸家的富貴,你沒有原則,沒有操守,內心知道什麼是正義,可是一旦涉及到你陸大人的榮華富貴,一切都可拋棄,萬千百姓的性命,人間的公理道義,在你看來,只不過是彈指一揮的塵埃,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放棄的。真正該自挖雙眼的是我天狼,而不是可憐的王姑娘。」

陸炳的臉上肌肉都在跳動,低吼道:「天狼,你昏了頭嗎?為了一幫反賊,真的想和朝廷作對?!你是官,他們是匪,這個道理不明白嗎?!」

天狼突然笑了起來:「官匪?陸大人,我看你才是披了一身官服的匪,而你所效忠的那個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就是這天底下最大的匪,你們這些披著官服的合法強盜不除,天下永無寧日!」

陸炳身後的錦衣衛們一陣騷動,這些人不知道天狼平時就是這樣和陸炳說話的,一個個都放開嗓子扯了起來。

「大膽天狼,竟然出此悖逆之言,找死!」

「總指揮,此人反跡已現,還請速速下令將他拿下!」

「天狼,你好大的膽子,連皇上都敢罵,老子跟你拼了!」

更是有些人摩拳擦掌,擼起袖子,甚至鼓起周身的真氣,作勢欲沖,卻是沒有一個人真正地踏出半步。

陸炳咬了咬牙,低聲道:「你腦子壞了嗎,在這麼多人面前說這話,讓我也沒法護你!」

天狼臉色平靜,但話語聲堅毅如鐵:「陸炳,你聽著,我不會需要你的袒護,從今以後,我會盡我的一切所能,來打倒你,打倒你背後的那個狗皇帝。我言出如山,你要麼就今天取了我性命,要麼我一定會做到此事!」

陸炳突然放聲大笑,聲音震得天狼的耳膜就象被驚濤拍岸一樣,全身的衣袂全都鼓了起來。只聽陸炳那金鐵相交般的鏗鏘聲音一字一頓地從他嘴裡出來:「好,好,好,我親自教出來的好天狼,真是出息了,能耐了,跟白髮魔女和徐海混得久了,居然混成反賊了,天狼,你這麼牛你師父知道嗎?」

天狼冷冷地看著陸炳,半步不讓:「我師父如果知道你是這麼個放棄原則,只求榮華富貴的小人,若是知道狗皇帝是如此無道昏君,他是絕對不會讓我加入錦衣衛的,這些年在錦衣衛里你傳我武功,但我也一直被你利用,做了這麼多事,現在就是我天狼正式退出錦衣衛的時候,這個還你!」他從懷中摸出了那塊錦衣衛的金牌,眼中寒芒一閃,徑直在空中扔還給了陸炳。

陸炳伸手一抓,看也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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