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狼行天下 第六百五十八回 咒怨

天狼那日在巫山聽到鳳舞說胡宗憲有意剿滅徐海之後,心急如焚,一路之上不眠不休,先是一路狂奔到江陵渡口,然後坐船順江東下,直到金陵,然後一路人不解衣,馬不卸鞍地趕到了杭州,本想親自勸說胡宗憲和陸炳,可留在杭州府的徐文長卻告訴他二人已經去了寧波,出於朋友之誼,他向天狼透露了徐海現在的所在,天狼從昨天晚上開始,一路飛奔到此,可未料到還是慢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徐海被亂槍打成篩子一樣,卻是無能為力。

天狼狂吼一聲,雙目盡赤,拔出斬龍刀,就準備衝上去為徐海報仇,那成百上千的從船上跳下,正在屠殺徐海在碼頭上還沒死的部眾的陳東和上泉信之等人的餘黨,就是他想要殺掉的目標。

王翠翹突然一把抓住了天狼的胳膊,瞪大了眼睛:「天狼,你要做什麼?!」

天狼恨聲道:「夫人,我遲來一步,沒能救下徐兄,現在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為他報仇!」

王翠翹緊咬著嘴唇:「天狼,這時候千萬,千萬不能意氣用事,賊人是有備而來,你這樣去硬拼,只有,只有死路一條。我,我與阿海有約定,現在我有了,有了他的骨肉,請你,請你帶我衝出去,先把孩子,孩子生下來,再找機會報仇。」

天狼一看王翠翹的肚子,眼見已經有七八個月大,即將臨盆的樣子了。他暗嘆了一口氣,上次在雙嶼島與她動手時,竟然不覺她已經有了身孕,將近半年下來,王翠翹竟然已經快要生產了,大概也正因為大著肚子,因此徐海無法帶她逃亡出海,也只能在這裡坐以待斃了。

天狼咬了咬牙,低聲道:「得罪了!」他蹲下身子,王翠翹吃力地爬上了他的背,天狼把斬龍刀縮到一尺,塞進了懷中,雙足一頓,直接從另外一邊的窗子飛了出去,卻只聽到身後的倭寇們都在大叫著:「追啊,休要放走了徐海的女人!」

而上泉信之的大嗓門更是讓天狼的心中一團火都在燃燒:「徐海的女人是出了名的漂亮,就算大了肚子,一樣可以等生了娃後給你們快活,都聽好了,小閣老和胡大人有令,哪個捉住了王翠翹,就分給他當小老婆,哈哈哈哈。」

可是天狼一想到背上的王翠翹,就覺得有千斤之重,他今天在進入這莊園前一路也探查過地形,東面臨海,南邊和北邊都是光禿禿的海灘,無可遁形,只有西邊是一片密林,只要衝進這片林子里,也許還能借著林木的掩護,衝出一條生路。

天狼心念已定,健步如飛,背著王翠翹,如履平地,一連越過了兩道院牆,出了庄外,即使是這樣帶著人施展輕功,也比那些海賊們快了許多,很快,那些嘈雜的倭寇的喧囂之聲,便漸漸地消散在了天狼的耳邊,而他的身形則沒入了那片密林,驚起了一片飛鳥。

王翠翹的頭軟軟地靠在天狼的肩頭,一言不發,而她的淚水把天狼的肩頭濡得一片透濕,天狼心中一陣酸楚,他知道一個女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在自己面前死去,是何等的心痛,而她為了保護腹中的孩子,卻要忍辱負重,逃離男人戰死的地方,既不能為他馬上報仇,甚至也不能和他死在一起。

奔出五六里外,到了一處小山岩處,天狼並不熟悉此間地形,竟然奔到了一處絕壁,他心中暗叫不好,剛才入林之時,就隱隱覺得林中有高手埋伏,一直在後面偷偷地跟著自己,他意識到自己還是上了胡宗憲和陸炳的當,只怕他們兩人早知道王翠翹或者是徐海會從這密林里逃脫,所以在這裡早早地布下了重兵,這一路下來,就是要有意地把自己逼上絕路,眼前的懸崖高達百八丈,又沒了上次巫山那裡的青藤,這樣跳下去,自己也許會靠著絕世輕功保得一命,但若是帶了現在已經行動不便的王翠翹,卻是死路一條。

天狼一咬牙,轉過了身,卻只見對面的樹林里一陣枝搖葉動,大批戴著鐵面具,穿著大紅官袍的錦衣衛高手各執兵刃,結成戰鬥小隊而出,為首的幾十名,胸前赫然綉著龍紋,竟然是龍組高手,粗略一數,足有六七十人之多,看來今天陸炳是把看家的老底全拿出來了,勢必置徐海夫婦於死地而後快。

鐵面龍紋的龍組高手之後,是幾百名虎組和鷹組高手,他們圍成了人牆,一身大紅官袍的胡宗憲則騎著高頭大馬,在陸炳的陪伴下緩緩走出,立在人牆之後,十餘名虎組高手飛跑過來,舉起了盾牌,護住了胡宗憲和陸炳的身子。

胡宗憲輕輕地一揮馬鞭,撥開了眼前的盾牌,對著遠處幾十步外的天狼大聲叫道:「天狼,徐海已死,你已經被包圍了,不用作無謂的抵抗,放下兵器吧,我保證,朝廷不會追究你的罪過。」

天狼把背上的王翠翹放下,讓她坐在身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然後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滄桑與悲憤,震得林中鳥飛獸走,他低下頭,看著胡宗憲的雙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罪過?胡總督,你背信棄義,先招降,後殺降,這才是罪過,我天狼何罪之有,徐海和王翠翹又何罪之有?」

陸炳的臉色一沉,喝道:「天狼,你腦子壞掉了嗎?竟然敢當著胡總督的面出此悖逆之言!徐海和汪直為禍東南多年,所殺軍民數以十萬計,如此滔天罪惡,不去清算才叫作天理難容,我們皇帝陛下英明,出奇計將這些倭寇分化瓦解,讓其走投無路後投降朝廷,可是這些賊人卻是心懷不軌,人在陸上,卻暗中讓其黨羽繼續為禍海上,難道你不知道,夏正夏指揮已經被那毛海峰殘殺了嗎?身為錦衣衛,不去維護朝廷,卻幫著叛賊的家人逃跑,這就是你忠於國家的舉動嗎?」

天狼心中火起,怒道:「陸炳,你這個厚顏無恥的小人,若不是你們背信棄義,捉拿已經誠心歸順的汪直,毛海峰又怎麼可能降而復叛!若非你們跟嚴世藩那狗賊串通一氣,自以為聰明地收買汪直的手下,讓其互相攻殺,又怎麼可能讓已經平靜下來的東南沿海重起戰火,為了討皇帝的歡心,不惜把東南大事毀於一旦,你們跟嚴世藩一樣,都是真正禍國殃民的敗類,蛀蟲!」

陸炳被天狼當著眾多手下這樣一通大罵,臉上掛不住了,黑臉漲得通紅,怒道:「瘋了,瘋了,你這個叛徒,是想要造反嗎?!」

胡宗憲擺了擺手,低聲對陸炳說道:「只怕是令愛把我們的計畫全盤向天狼透露了吧,不然他現在怎麼會現身此地,又對我們的事情這麼清楚?!」

陸炳咬著牙,恨恨地說道:「娘的,女生外向,回頭看我怎麼收拾這個臭丫頭。不過今天不管怎麼說,一舉消滅了徐海團伙,也算是奇功一件了,只是這王翠翹?」

胡宗憲剛毅的臉上,眼中殺機一現:「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女人懷了徐海的孩子,必是禍患,就算留她一命,也得把那孽種做了才行。」

胡宗憲抬起了頭,對著天狼高聲喊道:「天狼,你引得汪直和徐海來降,為朝廷立下了大功,本官已經和陸總指揮一起把你的功勞上奏,皇上必有封賞,不要在這裡為了這個叛賊的女人,自誤大好前程啊。」

天狼一肚子氣無從發泄,看到胡宗憲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胡總督,我原來還以為你是一心為國,真心平倭的好官,可惜我錯看了你,本質上你跟嚴世藩和他手下的貪官污吏沒有任何區別。」

「你很清楚,那汪直和徐海滿手的血債,招安他們也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最後肯定還是要跟他們清算,以儆效尤的,這點本官在杭州的時候就跟你說得很清楚,你在去雙嶼島之前並沒有異議,可去了一趟雙嶼島後,回來就開始為他們求情,哼,天狼,你敢說你這樣是出於公心嗎?」

天狼朗聲道:「胡總督,天狼在雙嶼島上看到了許多出乎意料的事情,也深知海上這十萬倭寇,非汪直不能制,汪直和徐海的罪惡確實當死,但既然已經招安,就應該信守承諾,饒其性命,一來是作為人,作為朝廷要言而有信,殺降不祥,二來現在就殺了他們,這些海上的倭寇群龍無首,只會失控地攻擊打劫沿海各城鎮,最後苦的還是沿海百姓,而你胡總督幾年的心血,也會毀於一旦。」

胡宗憲的嘴角勾了勾,沉聲道:「倭寇不過是一幫流寇而已,以前之所以能成禍患,不過是因為有汪直徐海這樣的首領來組織,現在巨寇已經伏法,他們自然只會自生自滅,我水師現在威武雄壯,上次的海戰中,一舉消滅了陳思盼的團伙,戰力足可以收拾這些小股的倭寇,天狼,你不用過份擔心。」

天狼恨恨地一跺腳:「胡宗憲,上次海戰若不是有汪直和徐海指揮,我軍佔了地利,又是突襲,怎麼可能大勝,你這點不是不知道,卻在這裡強詞奪理,分明就是給皇帝所逼,非要殺汪直徐海不可,還要找這些理由嗎?」

胡宗憲的臉色一變,厲聲道:「天狼,本官看在你曾經孤身入虎穴,為朝廷立下大功的份上,對你一再地客氣,忍讓,你不要不識好歹,既然你也知道,剿滅汪直和徐海是皇上的意思,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等臣子,只能不折不扣地執行皇上的意思才行。」

天狼咬了咬牙,徐海已死,現在再怎麼跟胡宗憲作口舌之爭也是無用了,唯一的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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