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狼行天下 第六百三十六回 汪直赴約

天狼心中暗自好笑,上次在雙嶼島上,汪直都給自己說得只能脫掉這身黃袍,向著金牌跪地行臣子禮,今天主客易位,卻又擺出這副臭架子,還真的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也清楚這是汪直在爭取更多的談判資本,只是明眼人都知道,無論汪直怎麼折騰,今天也只怕得全盤接受胡宗憲的所有條件了。

兩船的速度都不快,比起那天黑鯊號全力突擊陳思盼的艦隊時,幾乎算是在蠕動了,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兩船在寧波港外大約四五里處的海面上相遇了,在二十丈左右的距離,兩船幾乎同時落錨下帆,而汪直也棄了輪舵,走到了船頭。

俞大猷和天狼這會兒也走到了前甲板上的護欄處,俞大猷手裡一直舉著那隻胡宗憲的令箭,讓兩船上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右手按劍,左手執令,站在搖晃的甲板,海風吹過他剛毅的臉龐,只聽到他運氣於胸,中氣十足地說道:「對面船上,來者何人?」

汪直沒有說話,身邊的毛海峰扯開了大嗓門,叫道:「此乃我家主公,徽王汪直是也,來將又是何人,浙直總督胡宗憲為何不親迎我家主公?」

俞大猷剛才是以上乘內力,把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地送到了對面幾乎每個倭寇的耳中,並不隨著距離的變化和海風的吹拂而讓哪句話沒有讓人聽明白,這份內力即使讓天狼也心中暗贊不已,他沒有和俞大猷交過手,今天才算見識到了這位名將高手的實力。

而對面的毛海峰,雖然是五大三粗的巨人,看起來個頭比俞大猷要高了不少,可是此人精於外功,天生神力驚人,內功卻是稀鬆平常,雖然是扯開了嗓門在吼,但是給這會兒凌厲的海風一吹,在天狼這船人聽來,卻是上句不接下句,即使聽到耳中的話,也是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也就是天狼等少數內功高強的人才聽了個清楚,站得後一點的兵士們更是只見那條巨漢嘴動,可是一句話也聽不明白。

這第一個照面,顯然就是明軍一方佔了大上風,而汪直也覺得有些顏面無光,轉頭瞪了毛海峰一眼,那眼睛裡寒光一閃,分明是幾分責備,毛海峰也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退了下去。

汪直身邊的徐海開了口,不過這回沒有沖著俞大猷,而是對著天狼一抱拳,朗聲道:「天狼大人,別來無恙?」他這回也用上了內力,字正腔圓,聲音綿長悠遠,讓天狼等人聽得清清楚楚。

天狼微微一笑,拱手還禮道:「徐首領,托你和汪船主的福,這陣子還算安好,今天只談公事,等招安儀式結束之後,你我再把酒言歡。」天狼的話,有禮有節,清楚明白地拒絕了徐海套近乎的可能,又不失他的面子,可謂應對極為得體。徐海一看再也沒法繼續說下去,也只好笑了笑退下。

汪直一看左右的兩個手下都沒佔到便宜,也只好自己開口了,今天本來他處心積慮弄出這麼大的陣仗,就是想要在氣勢上佔了上風,可這第一回合,自己連胡宗憲的面也沒見到,就只能親自與對方的兩個武將說話,實在是有些顏面無光,只是現在自己劣勢明顯,也只能委曲求全了:「俞將軍,你是代表胡總督來迎接本王的嗎?」

俞大猷也早被胡宗憲指導過如何處理這種場合,諸多意外的情況都作了設想,這回處理起來也自然是駕輕就熟,他臉色一沉,大聲道:「汪船主,你今天既然是來向朝廷投誠招安,那就應該遵守朝廷的法度,現在這裡是寧波港外,並非我大明國土,還可以由你放肆一回,只是一入寧波港,就得遵循我大明王法,似你這般自立為王,身著違禁黃袍,就是誅九族的死罪,俞某好言相勸,汪船主還是自去僭號,換成布衣見胡總督的好。」

汪直早在雙嶼島上就領教過天狼的這套說辭,但今天仍然這樣穿,就是想為自己爭一個名份,表示自己也是以王的身份來與朝廷合作,並不是作為一個平民給朝廷招安,可以任何指使。

所以汪直的臉色一沉,朗聲道:「俞將軍所言,老夫並不苟同,大明並不善待自己的子民,我等走投無路,這才下海自謀生路,早已經是化外之民,大明的王法並不適用於我等,海外諸蕃邦,如日本,如朝鮮,如安南,如流球,他們的使節來大明朝貢的時候,也不需要布衣入見,而是可以持節入見,保持自己的尊嚴,我汪直已經是海上的霸主,論實力比起流球這樣的小國只強不弱,這回願意與大明合作,為大明守護海疆,為何大明卻要如此折辱於我?」

俞大猷冷冷地說道:「汪船主,你和那些蕃邦小國不同,你雖然在海上有些實力,可是並無寸土,就是你割據自立的雙嶼島,也是我大明的地界,只要我大明願意,就會派天兵收回,所以你的這個徽王,只不過是你自封的一個頭銜罷了,除了你的手下兄弟,沒有人認可,這回是你主動上門請降,或者說是招安,那自然得按我們大明的規矩辦事,首先恢複你大明臣民的身份,效忠於我們的皇帝陛下,然後再談其他。」

汪直怒道:「如果老夫不願意脫掉這身黃袍,不願意放棄這個頭銜,又當如何?」

俞大猷濃眉一揚,沉聲道:「胡總督說得清楚,今天的一切招安流程,必須要合乎禮法,招安招安,首要的前提就是確認君臣的名份,如果汪船主不自認為大明的子民,不願意向皇上宣誓效忠,那這個前提就不復存在,胡總督也不敢招這樣的安,只能請你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了。」

汪直的臉色一變:「俞將軍,你們這也太欺負人了吧,如果這場合作沒有了起碼的平等,那也不會有好結果的,當時我們幾次商議,你們胡總督的態度可是很積極,也很誠懇,根本沒提什麼大明臣子的事,為何現在到了最後關頭,卻要糾結於這身份問題?」

天狼朗聲道:「汪船主,你的記性好象不太好啊,就是上個月我去雙嶼島的時候,也一開始為了這名份的問題糾纏了半天,最後還是以你脫下黃袍,自去王位為了結,現在我們不是私下裡的朋友聚會,而是以代表朝廷跟你談招安的正事,又怎麼可以隨便兒戲?如果你是以海外藩王的身份跟朝廷談判,那就不是招安,而是萬國來朝,你是想要朝廷,讓大明把雙嶼島割給你,讓你稱王稱霸嗎?」

汪直的嘴角抽了抽,他也意識到這件事上自己確實不佔理,再繼續糾纏,只怕連寧波港也進不去了,這回自己有求於朝廷,確實沒有多少資本,於是他咬了咬牙,脫下了黃色的袍子,裡面則早有準備地穿了一身紫色的綢緞衣服,身後早有手下為其換了一頂方形員外帽,讓他看起來就象一個富商。

天狼的心裡也鬆了一口氣,越是這種時候,越是容易出意外,汪直的第一個回合還是最後退讓了,看起來他可打的牌並不多,而又是非要招安不可,以後的談判,也許會比想像中更加順利一些。

汪直換好了衣服,他身後的徐海和毛海峰,以及眾多水手們,一個個都是面露不忿之色,有些人更是扭過頭來不願意看到這一幕,可汪直卻是神態自若,沉聲道:「俞將軍,天狼大人,汪某已經更衣,現在可以讓老夫和胡總督會面了嗎?」

俞大猷哈哈一笑:「五峰先生客氣了,胡總督有令,五峰先生消滅了大海賊陳思盼,乃是對朝廷有功之人,特賜五峰先生入見不拜之禮,與胡總督平等坐談,還請五峰先生隨本船入港。」

天狼心中暗道,這胡宗憲好厲害,開始在汪直的著裝問題上寸步不讓,極為強硬,但汪直稍一服軟之後,他馬上又釋放善意,以五峰先生這個汪直的自號來稱呼對方,給足了汪直面子,而且免了他作為一個平民見官時的跪拜之禮,也算是在禮法之內做到了對汪直最大的遷就,如此一來,就連剛才汪直那些不服氣的手下們,感情上也會變得好得多。

果然,汪直身後的那些人一個個又抬起了頭,就連本來一直氣鼓鼓地扭頭不語的毛海峰也面露一絲喜色,剛才還無精打採的眾人又站直了腰板,寧波號掉轉了船頭,在前行駛,而黑鯊號則緊隨其後,緩緩地駛入了港內。

汪直的大船停在了碼頭前的那條方板石通道的一側,早有衛士們上前,把整條百餘丈長,三四丈寬的通道上都鋪了紅地毯,準備迎接汪直的上岸,一個早就準備好的樂隊穿著紅衣小帽,一身的喜慶衣服,立在紅毯兩側,鼓著腮幫子,敲鑼打鼓地演奏著《得勝歸》,更是有數百名軍士掛起了鞭炮,只等汪直一上岸,便準備大鳴大放,以示慶祝。

胡宗憲身後的文官武將們也都個個面露喜色,今天是歷史意義的一天,只要能招安了為禍海上二十年的大海寇汪直,那帝國的東南沿海將徹底太平,而在場的諸位官員也必將名留青史,他們都興奮地議論紛紛,隨時準備上前相迎,可是胡宗憲卻冷冷地看著遠處船頭的汪直,一言不發,甚至連半點起身的意思也沒有。

天狼和俞大猷等人已經從另一個碼頭先行下了船,俞大猷的手上仍然拿著那枚令箭,向著胡宗憲說道:「胡總督,汪直及其黑鯊號已經被引入港內,俞某特來還令。」

胡宗憲點了點頭,身邊的徐文長上前接回了令箭,交還給他了,順便低聲道:「部堂大人,汪直已經來了,您是不是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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