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狼行天下 第六百二十五回 說服盧鏜(二)

盧鏜冷笑道:「天狼,小閣老那次是孤身入虎穴,暗中買通汪直衛隊里的日本人和西班牙人,又摸清楚了島上的防備虛實,若非如此,這次的攻擊怎麼會如此順利呢?好了,我現在要下令全艦隊攻擊汪直的黑鯊號了,若是能在此擊斃或者擒獲汪直,那陳思盼那邊一定更容易得手了。」

天狼心知暫時和盧鏜講不清楚道理,這人腦子也是一根筋,而且現在滿心滿腦都是想擒殺汪直徐海,立下頭功,根本不可能聽進勸,他咬了咬牙,從懷中掏出了那塊金牌,沉聲道:「聖上金牌在此,福建水師提督,參將盧鏜,還不速跪迎旨?」

盧鏜的臉色一變,兩道目光射向了那塊金牌,只見牌面上分明寫著一個「御」字,紋著九龍圖案,盧鏜曾經在胡宗憲那裡見過這面金牌,哪還敢怠慢,推金山倒玉柱,單膝下跪,右手仍然撐著劍,恭聲道:「臣盧鏜見過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狼心中冷笑,早拿出這金牌就完事了,還用得著費這麼多口水么,他正色道:「盧將軍請起,現在我代表皇上下令,水師艦隊即刻跟隨汪直所在的黑鯊號前往大陳島,然後突擊陳思盼的艦隊,務求一戰消滅陳思盼集團。」

盧鏜的臉上肌肉劇烈地跳動著,他的一張臉脹得通紅,從地上蹦了起來:「天狼,你不要假傳君令,如果皇上知道你今天放過汪直,一定會滅你九族的,我勸你考慮清楚後果!」

天狼毫不猶豫地回道:「後果我當然清楚,這個決定是我深思熟慮後作出的,我天狼比任何人都要痛恨倭寇,上島之前也恨不得能手刃汪直徐海,可現在形勢已經變了,跟奸賊嚴世藩勾結在一起的陳思盼,還有島津家和西班牙人,才是我大明最危險的敵人,盧將軍,這些是非曲直,以後我們有時間再討論,現在你只需要聽令行事即可!」

盧鏜咬了咬牙,重重地一跺腳,扭過頭對著身後不知所措的親兵們大聲吼道:「沒聽到天狼大人的話嗎,給黑鯊號發信號,全艦隊起錨,趕往大陳島!」

天狼微微一笑:「信號是打起三面紅旗,然後每一面旗都連揮三下。」

黑鯊號上,徐海正緊張不安地在端坐於船邊的汪直身邊走來走去,汪直給他晃得有點煩了,慢慢地睜開了眼,說道:「阿海,不要這麼沉不住氣!」

徐海停下了腳步,重重地一拍船沿,沉聲道:「天狼已經去了半個時辰了,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會出什麼事嗎?」

汪直微微一笑:「稍安勿躁,天狼不僅武功高絕,而且智謀過人,絕非等閑之輩,不要說一個盧鏜,就是嚴世藩在船上,他有金牌在手,也一定可以化險為夷的,就算退一萬步,他沒有說動盧鏜,至少也會想辦法騙盧鏜打出三面白旗,通知我們迅速撤離的,阿海,你跟天狼這麼熟悉,覺得這個人會欺騙我們,利用我們嗎?」

徐海微微一笑:「這個世上我除了老大,還有翠翹外,就只信任這天狼了,雖然和他接觸不多,可是這個人總給我一種莫名的信任,跟他在一起,會感覺到很安全,他即使舍了命,也會保護我們的。」

正在這時,兩個水手驚喜地叫了起來:「老大,快看,紅旗,紅旗!」

汪直彈身而起,轉頭看著對面盧鏜旗艦上升起的三面正在被揮動的紅旗,長嘯一聲:「孩兒們,轉頭去大陳島,咱們跟陳思盼做個了斷!」

天狼站在盧鏜的旗艦靖海號的船頭,他這會兒已經脫掉了那一身遍是血污的衣服,還用水沖洗了一下身子,順便請船上的醫師過來處理了一下傷口。

那醫師身前的白色大褂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滿頭大汗,手都在微微地發著抖,正一針一針地縫合著天狼的那道深深的創口,剛才打鬥太過激烈,血液和汗水早已經把那傷口處昨天晚上抹著的藥膏給沖走,天狼正好利用這難得的戰前時間,把傷口重新換藥包紮一下。

太陽已經升到了正空之中,照耀著天狼那一身古銅色的皮膚,這一身陽剛健美的肌肉,線條分明,如銅澆鐵鑄一般,看得船上的軍漢健兒們也一個個羨慕不已。

天狼似乎感覺不到銀針帶著布線穿過自己傷口的疼痛,也感覺不到腋下放著的一個銅盆里已經滴了半盆的血液與膿瘡,他用左手指著前方一里左右的黑鯊號,對著一邊的盧鏜問道:「盧將軍,依你所看,我大明水師之中,可有能勝過這黑鯊號的船隻?」

盧鏜沒好氣地說道:「天狼大人,你既然已經和汪直成了朋友,以後這汪直的倭寇團伙也要被招安成為我大明水師,只怕盧某這樣的只能解甲歸田,給汪先生退位讓賢了,還管這個做什麼?」

天狼微微一笑:「盧將軍,不必介懷嘛,我實話跟你說了吧,之所以要你幫著汪直消滅陳思盼,並不是我真的把汪直當成了自己人,他仍然是這片海域上最危險,最致命的敵人,將來仍然有和他翻臉一戰的可能。」

盧鏜哈哈一笑,笑聲中充滿了嘲諷的語氣:「天狼大人,您可真會開玩笑呢,您動用皇上的金牌,破壞小閣老苦心布置的計畫,為汪直消滅了陳思盼,這會兒卻又說以後還要跟他為敵,你這番說法,只怕皇上要是聽了,定要先取你項上人頭吧。說養寇自重都是輕的,就是定你個通倭之罪,你也無話可說。」

天狼知道盧鏜的氣沒有消,對自己更是成見頗深,嘆了口氣:「盧將軍,你知道嗎,我選擇汪直而不是陳思盼,完全是出於公心,只是因為兩害相衡取其輕,陳思盼是不可能跟我們講和的,他得到了倭人和西班牙人的支持,只會更兇殘,更瘋狂地搶劫沿海城鎮,攻擊我們運往南洋的遠洋貿易船,你是福建水師提督,跟陳思盼打過交道,應該清楚他的為人才是。」

盧鏜重重地「哼」了一聲:「陳思盼是什麼樣的人我當然清楚,我也知道他不可能真心歸順朝廷,但就他那點本事,跟汪直比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要消滅陳思盼很容易,可消滅汪直的機會,也許只有這麼一次了,天狼,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那個醫生總算縫完了最後一針,開始擦起頭上的汗水,而他的助手則開始給天狼的肩膀上纏起厚厚的繃帶,順便抹上黃色粉末的行軍補氣散。天狼微微一笑,等這些人處理完了,退下之後,前甲板上只剩下他和盧鏜地二人,天狼才低聲說道:「盧將軍,陳思盼固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嚴世藩,你明白嗎?」

盧鏜的臉色一變:「此話怎講,天狼,小閣老這回也是為了平倭之事四處奔波,不管他在朝中如何陷害忠良,但這次,我真沒覺得他是在為自己打算。他富可敵國,至於賺這通倭錢嗎?」

天狼冷笑道:「嚴世藩早已經富可敵國,這點不假,但只要皇上想要對他下手,那萬貫家財,連同他嚴家上下的性命,一夜之間就會化為泡影,所以嚴世藩通倭,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給自己找一條以後避難日本的退路,他上雙嶼島也是為了這個,想要汪直幫他引見島津家的人。」

盧鏜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嘆了口氣:「你們之間互相敵對,也是互相說對方的壞話,我姓盧的粗人一個,不知道你們誰說得對,但我還是認為,陳思盼好對付,可以留著以後收拾,汪直勢力太強,這次又是難得的機會,消滅他最好不過,要不我們先滅了汪直,再消滅陳思盼,如何?」

天狼一邊把放在身旁的一身乾淨的紅色無袖勁裝套到身上,順便套上一層軟皮甲,一邊回道:「不可,汪直的雙嶼島雖然被攻陷,可是他外海的手下眾多,如果汪直被我們所擊殺,手下群龍無首,無人能控制,一定會打著為汪直報仇的名義瘋狂攻擊沿海各城鎮,到時候要消滅這些流寇,不知道會有多麻煩,所以這次我選擇了救汪直和徐海,而不是趁機取他們的性命。」

盧鏜沉聲道:「可是我們可以先讓陳思盼伏擊消滅掉汪直的手下,然後再滅掉陳思盼,這樣不就不用擔心這些海賊了嗎?」

天狼站起身,海風吹拂著他的一頭亂髮,他摸了摸臉上的面具,仍然很牢固,心中也放下了心,笑道:「盧將軍,可能你只想著軍事上剿滅倭寇,但天狼自從來到東南以來,所見的事情很多,深知只要海禁令存在一天,即使消滅了汪直和陳思盼,新的倭寇還是會出現的,沿海漁民靠海吃飯,不讓他們下海謀生,他們必然就會在汪直,陳思盼這樣的頭領煽動和帶領下,下海為盜,現在勾結日本人和佛郎機人的路子已經有人走過,再有人這樣做,也是駕輕就熟,所以胡總督說得好,消滅倭寇,還是得斷其根本,剷除倭寇出現的土壤,才算治標治本。」

盧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還是搖了搖頭:「話說得是不錯,可是你就這麼放了汪直,又指望他以後能這麼聽話,可能嗎?」

天狼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汪直已經是海上霸主,金錢權勢樣樣不缺,唯一想做的,就是能榮歸故土,不做海上的孤魂野鬼,徐海也差不多是同樣想法,所以他們這兩個首腦人物是願意接受招安的,這一年多來也確實沒有再攻擊過沿海的城鎮,可以看出他們的誠意,這次雙嶼島一戰,汪直多年苦心經營的老家毀於一旦,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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