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狼行天下 第五百九十五回 倭寇巢穴

寧波海外百餘里處的舟山群島,在這大明嘉靖年間已經成了海賊與倭寇們的樂園,自從幾十年前朝廷的海防崩壞以來,這裡就連做做樣子的水師巡邏也沒有了,戰敗的東洋武士,狡猾的中國海商,遠道而來的佛郎機人,以及無數懷著發財夢的沿海漁民,紛紛來到這片樂土,希望能尋找到人生的樂趣。

海風捲起一陣陣的怒濤,帶著狂風呼嘯,拍打著雙嶼島的礁石,這些浪頭在礁石上撞得粉碎,變成一片片的白色泡沫,緩緩地退下,而緊接著新的一波大浪又會撞踵而來,偶爾在大浪的間歇期,幾隻海鷗落在這些被千沖百鍊的礁石上,悠閑地理著自己的羽毛,巡視著這一色海天。

雙嶼島是一片方圓三百多里的大型島嶼,也是位於舟山群島南部的第一大道,春秋的時候這裡就有人類活動了,屬於越國領地,秦朝時期,曾有一個叫黃公的道士,為秦皇求仙丹而出海,路過此島,想要以法術降伏島上一隻為禍島民的白虎,卻不料法術失靈,反為白虎所殺,因此此島一直叫黃公島。

雙嶼島上有著六座兩三百米高的小山峰,遠遠地從海上望去,就象六座橫在島上的群山,因此這雙嶼島又名六橫島,這裡港灣眾多,島嶼的北部乃是一個半月形的天然良港,經過島上倭寇數十年的經營,已經成了一個可以停靠兩三百艘大型商船的碼頭,而與之相應的島上建築,也應運而生,佛郎機人建的尖頂木製教堂,住著東洋人的低矮的木屋區,以及名為天妃宮的青樓妓館,交錯其中,混合著碼頭市集上各國商人們大聲的吆喝與叫賣聲,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雙嶼島上最高的雙頂山上,高高地矗立著一座石制城塞,完全是日式城堡的風格,三道圍牆高矮有致地分布在從外到里,相隔約百米的間隔,是為日式城塞的三道外圍防線,箭樓與鐵炮塔星羅密布,在內環之上對著大海的方向,還傲然挺立著十餘門千斤重的紅衣巨炮,而內環之中,高高地豎立著一座富麗華美的天守閣,正是這雙嶼島主,海商巨寇汪直所居住的地方。

海風吹拂著汪直花白的長須,一雙三角眼微微地眯著,注視著遠處海面上一艘從北方正向港口行駛的大海船,他的服飾極其華美,頂級的絲綢衣服上不僅雕龍綉鳳,更是飾以鴿子蛋大小的珍珠瑪瑙,頭上的玉鐕乃是一塊最頂級的血玉翡翠,而鼻翼間兩道深深的法令紋不僅透出歲月的風霜,更能顯示出這位老者狠辣果決的個性。

嚴世藩今天也換了一身紫色的綢衣,一身珠光寶氣,戴著瑪瑙殼眼罩的臉上,隱隱地現出一絲殺氣,與汪直並肩而立,二人不約而同地看著遠處的那隻大海船,各懷心思,沉默不語。

還是汪直先開了口,微微一笑道:「小閣老,天狼和鳳舞來了,這回能如你所願了吧。」

嚴世藩遠眺著遠處的那艘大海船的樓台處,一個傳信兵正在使勁地打著旗語,長出一口氣:「兩人都來了?」

汪直點了點頭:「嗯,徐海打了信號,都在船上。小閣老,我有言在先,你和那天狼的個人恩怨,你們自己解決,而且要等到我跟天狼談完了之後再動手,如果你執意要為私怨壞了我和談大事,休怪我汪直不給小閣老面子。」

嚴世藩的那隻獨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寒意,一閃而沒,他轉而哈哈一笑:「汪船主,既然嚴某與你有約在先,那自然不會毀約棄諾,只是也希望你能遵守和我的承諾,二人上島之後,先幫我把鳳舞拿下,至於天狼嘛,就不勞你費心了。」

汪直嘆了口氣:「小閣老,我這次肯答應你此事,完全是出於以後想跟你深度合作的考慮,你既然以小閣老之尊屈駕我這小島,我自然不能不給你這個面子,只是這鳳舞當真與錦衣衛,與胡宗憲沒有關係嗎?」

嚴世藩「嘿嘿」一笑:「怎麼,汪船主信不過我?」

汪直的眉頭一皺:「豈敢,只是若是這鳳舞與錦衣衛沒有關係,不是官府之人,這回又怎麼會跟著天狼一起來參與這談判之事呢?」

嚴世藩的表情變得冷厲而可怕:「汪船主有所不知,這鳳舞乃是被訓練多年的頂尖殺手和探子,極擅刺探情報,當年陸炳與我們合作的時候,曾把此女派到我府上,我一時被她美色所迷,不慎流露了一些關鍵情報出去,而此女得到這些把柄之後,便翻臉離開了我嚴家,所以為保我父子身家性命,我非得此女不可。」

汪直「哦」了一聲:「這麼說這個女人還真是錦衣衛的人?」

嚴世藩連忙搖了搖頭:「不,汪船主誤會了,陸炳派鳳舞來我這裡時,沒給她刺探我嚴家情報的任務,只是這天狼本來出身江湖,一直和我們嚴家扶持的江湖勢力日月神教和巫山派過不去,後來他得知了日月教和巫山派是我暗中資助的之後,就千方百計的找我麻煩,也不知他用了什麼辦法,竟然讓這個賤人對他死心踏地,甘願為他所用。」

「如果是陸炳得到那些情報,倒也還好說,畢竟此人官迷心竅,只要我們父子不與他為敵,他也不會對我們翻臉,而這天狼,卻是成心置我嚴家父子於死地,他找到那些情報,就是想和這次我跟汪船主合作的事情一起上報,想要靠我一個通倭謀反之罪。」

汪直微微一笑:「小閣老,既然天狼早就有你的一些不利證據,他又身為錦衣衛副總指揮,為何不早早地面君舉報呢?」

嚴世藩哈哈一笑:「這就是我父子的本事了,皇帝成天修仙問道,不理朝政,所有上奏都需要經過內閣,也就是經過我嚴世藩之手,有誰想彈劾我父子,我就先辦了他,天狼深知此點,所以一直隱忍不動,前一陣想要趁著那仇鸞得寵之時,挑動仇鸞出面斗我們,結果怎麼樣?我只需要動一根小手指頭,仇鸞就家破人亡,所以天狼這回更是不敢造次,要拿到我與汪船主合作的鐵證,再讓那胡宗憲立下大功,趁著面君的機會再告我父子黑狀。」

汪直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這麼說來,這回天狼帶了這鳳舞一起來,也是來者不善,想要讓她搜尋證據了?」

嚴世藩正色道:「不錯,如果要談判,天狼一個人就可以了,還要帶個女人做什麼,這又不是遊山玩水。這鳳舞精通刺探,易容之術,混到島上後,就會易容查探島上的各處守備,那胡宗憲一直在整軍備戰,這麼多年來也不斷地企圖派人混進島內查探虛實,若是這次藉機查得了島上的防備情況,那他們下次出兵就不會去幫汪船主消滅陳思盼,而是會直接奔著雙嶼島來了!」

汪直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沉聲道:「我這雙嶼島也被官兵和海賊攻擊過二十多次了,固若金湯,從沒有外敵能上島半步,別說我這島上也遍布高手和忍者,從沒有人能探到島上虛實,就算真的知道了我島上的防備情況,擺開來打,老夫也不怕幾萬官軍。」

嚴世藩哈哈一笑:「汪船主的虎威,嚴某自然是佩服得緊,只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現在胡宗憲手下編練新兵,戰鬥力遠非以前衛所兵可比,若是有人暗中破壞島上的炮台和機關,外部再以強兵突襲,這雙嶼島可是汪船主經營多年的心血,萬一有個閃失,您多年的積蓄可就毀於一旦了,不可不查啊。」

汪直的嘴角抽了抽:「小閣老,這鳳舞現在還沒有在我這裡從事間諜活動,我只憑你一面之詞就拿下她,似乎不妥,而且剛才你也說了她曾經是錦衣衛,若現在還是陸炳的手下,我為了你那五百萬兩銀子就得罪陸炳,影響和談,似乎有些太不上算了吧。」

嚴世藩的臉色微微一變,那隻獨眼的眼皮也跳了跳:「汪船主,咱們可是有言在先,你要幫我拿下鳳舞,這可是你當著眾位首領點了頭的,現在若是反悔,只怕對汪船主的名聲不太好吧。」

汪直冷笑一聲:「可那時小閣老只是說這鳳舞是從你府上叛逃的姦細,並沒有說她是錦衣衛中人,更沒有說她這回還會作為天狼的副使一起前來。小閣老,我很喜歡你的五百萬兩銀子,也希望能和你長期合作,但這些跟與胡宗憲即將達成的和議相比,還是只能退居第二,你的銀子還請收回吧,這個生意,做不成了。」

嚴世藩突然笑了起來:「汪船主,你一早就打定了不抓鳳舞的主意,可是現在才跟我說出來,能告訴在下原因嗎?」

汪直笑著撫了撫自己的長須:「小閣老智謀絕世,想必已經猜到了吧,您不妨直言,也許還能改變老夫的主意呢。」

嚴世藩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汪船主現在心心念念想的,就是和胡宗憲達成和議,能接受招安,此生可以榮歸故里,而不是做一個徒擁金山,卻不能衣錦還鄉的孤魂野鬼,是不是?」

汪直點了點頭:「我這輩子已經什麼也不缺了,就是不想死後連祖墳都不能進,連家鄉的最後一眼也看不到,年輕的時候出海討生活,一點也不留戀故土,而現在上了年紀,應有盡有,這思鄉之情卻是無以復加。小閣老說中我心事了。」

嚴世藩繼續說道:「可是汪船主也不可能完全相信那胡宗憲,更不會以手下這數萬兄弟的生命為賭,一旦被胡宗憲一步步地套上鉤,尤其是被他誘騙上了岸,那到時候就是任人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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