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狼行天下 第五百九十二回 船艙密議

三個時辰後,茫茫大海上,一艘大海船正乘風破浪,這艘船乃是佛郎機式的大帆船,前後三根桅杆,掛著高高的風帆,這會兒正順著風劈波斬浪而前。

三層的一處只有一丈見方的船艙里,天狼正雙眼緊閉,打坐運功,這是他第一次坐大海船出海,剛上船的那陣子,胃裡如翻江倒海一般,幾乎就要張嘴嘔吐,趕忙打起坐,功行全身,三個周天的運功過後,總算恢複了一些元氣,心中感嘆,自己這一身武功初次出海都如此不適,普通人新上海船,只怕能吐得把膽汁都給交出去了。

一陣淡淡的幽蘭清香鑽進了天狼的鼻孔,不用睜眼,他就知道是鳳舞接近了自己,正要開口,卻感覺到鳳舞的素手搭上了自己的手腕,而她的聲音隨著胸膜的振動,直接在天狼的耳邊回蕩起來,當然,這種傳音入密的辦法,外人是根本聽不到一個字的。

鳳舞今天換了一身男裝打扮,戴了副三十多歲白面文士的人皮面具,可是嬌小的身形和身上的脂粉氣,還有那豐滿挺拔的胸部卻是能把她的女兒身早早地出賣,天狼在出發前就建立她用縮骨法把身形變高大,鳳舞卻堅決不肯,天狼左右勸不動,只好作罷。

只聽鳳舞說道:「天狼,第一次坐海船,不適應吧。」

船艙的窗子打開著,帶著鹹味的海風正從兩窗對開的窗戶里灌過,吹得天狼的額前頭髮一陣飄起,他不太喜歡這種咸濕的感覺,若不是臉上戴著面具,臉皮肯定會給吹得生疼,就象徐海,雖然看起來打扮保養得不錯,可是臉上仍然有一塊塊的白斑,他最早還以為是白癲風,後來才知道是給海風吹脫了皮。

天狼嘆了口氣,密語道:「鳳舞,怎麼這回你一點反應也沒有,還能幫我護法,以前你也出過海?」

鳳舞「嘻嘻」一笑:「我可是我爹的王牌探子呢,十歲的時候就出海了,坐海船對我來說如同家常便飯,沒啥不舒服的感覺了,不過我還是記得第一次出海時,整整把三天的飯都吐掉了呢,當時恨不得跳到海里淹死得了。」

天狼笑道:「那一定是你那時候練功偷懶,內力不足,你看我這樣子一運功不也就恢複過來了嘛。」

鳳舞勾了勾嘴角:「哼,你現在是什麼功力啊,我就不信你十歲的時候坐這船,靠運功就能不吐。」

天狼點了點頭,正色道:「好了,我這一路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和那徐海談的事情,剛才我一邊運功一邊也在想,你也幫我參謀一下。」

鳳舞「撲哧」一笑:「你們談話的時候,我其實已經隱身在屋頂了,你們說話的內容,我全聽得一清二楚。」

天狼有些意外,當時他特地留意了四周,卻沒有發現有任何異常,他搖了搖頭:「不是吧,我當時沒發現有人在偷聽啊。你用的是什麼功夫?」

鳳舞似乎很高興能騙過天狼的耳目:「嘻嘻,這可是我的獨門絕技,連我爹都不會呢,以後,以後我們成了親,我再告訴你。」

天狼微微一笑,鳳舞現在這個樣子象極了小師妹,以前沐蘭湘若是練成了什麼自己不會的功夫時,也會在自己面前這樣炫耀,他的心中一痛,連忙換了話題:「好了,我知道你有偵聽之能,這個以後再說,你既然全都聽到了,那有什麼想說的嗎,我的應對是否得體,你也站在客觀的角度說說。」

鳳舞秀眉微蹙,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你和胡宗憲談的事情,我不知道,這些軍國大事,也不是我們女兒家應該多管的,但是我只是覺得奇怪,你如果要幫汪直和徐海滅了陳思盼,他們在海上就一家獨大了,到時候跟我們和談的時候肯定開價會更高,你別把他們養得太肥了以後喂不飽,到時候找起替罪羊來,很可能就會把你給拋出去。」

「要我說啊,你別真幫他們滅了陳思盼,意思一下就行了,最好是能想辦法放跑陳思盼和蕭顯,這樣讓廣東的海賊和倭寇結下深仇,讓他們兩邊互相打起來,我們不是照樣可以坐收漁人之利嗎?」

天狼笑了笑,說道:「鳳舞啊,你還是不懂這軍國之事,起初我也是這般心思,想著讓他們自相殘殺,可是胡總督和他的軍師徐文長卻堅持要助汪直團伙消滅掉陳思盼,這原因有幾個。」

「第一,徐海和陳思盼是有殺叔之仇,非報不可,以前汪徐團伙力量不足,暫時不能和陳思盼全面開戰,現在他們實力強過對方不少,又不能再搶劫沿海,自然會把矛頭對準對方,所以這是汪直派人主動聯繫我們,要我們幫忙滅掉對手的原因。」

「第二,汪直不想背負主動背盟,引官軍攻殺同道的罵名,所以要找上我們幫忙,如果我們不答應下來,那他們很可能就會放棄跟陳思盼火併,這些倭寇不事生產,除了搶劫無以為生,不跟陳思盼打,又不開海禁的話,那就會搶劫沿海,到時候還是黎民百姓受苦。」

鳳舞點了點頭,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眨了眨:「那直接開禁通商就是了,你都有這個許可權,胡宗憲也作好了這個準備,為什麼又要大費這麼多周章呢?」

天狼眼中冷冷的寒芒一閃:「不,比起消滅陳思盼來說,這個開海禁之事才是倭寇最想要的,也是所有談判問題的核心所在,甚至連招安也只是個形式,根本的要點就在這開海禁上,如果海禁一開,內地的不法商人會大肆走私絲綢,而嚴世藩更是會指使手下的貪官污吏們為這種走私行為提供方便,到時候肥了嚴世藩和倭寇,卻損失了浙江上交朝廷和國庫的絲綢,嚴世藩更是可以藉此為由,罷免胡宗憲,把浙直總督換成自己人,這樣就可以一手遮天了。」

鳳舞「哦」了一聲,臉上現出一副信服的表情:「原來還有這個門道,那看來你們是不打算開海禁了,既然如此,為何要答應徐海呢?若是言而無信,這些倭寇會不會一怒之下撕毀和議,進而攻擊沿海呢?」

天狼微微一笑:「這就是為什麼要幫他們消滅陳思盼團伙的主要原因了,陳思盼的實力雖然不如汪直徐海,但手下名義上歸附他的也有數萬海賊,而且島津氏現在對汪直一家獨大,不再聽話也有所警覺,有扶植陳思盼的企圖,這個陳思盼只知劫掠,不想通商,一旦被日本人扶持取代了汪直,那連談都沒的談,只有硬打,造成的損失也會大上百倍。所以不能給陳思盼勾結日本人,發展成長的機會,要先滅掉他,讓他的手下給汪直收編,吞併!」

「汪直雖然勢大,但現在不能靠打劫搶錢,又沒有通商,完全是靠著前幾年搶劫所得的存貨,跟佛郎機人交易槍炮,再倒賣到日本,即使這樣也只能勉強維持手下的運營而已,徐文長那裡算過賬,徐海雖然一直號稱有十幾萬人,可他們真正的核心手下也就是四五萬人,其他的多是要出海劫掠時才臨時拉上的日本人,所以如果一旦要吃下陳思盼手下的三四萬人,那開銷和支出就大了一輩,只怕不出半年,他們的積蓄就會花光,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現在他們還可以硬頂著不上岸,不招安,因為他們還能維持個一兩年,可滅了陳思盼後,就撐不上半年,到時候我們先給他們一點好處,部分地開些海禁,少量地賣給他們一些絲綢,讓他們嘗到甜頭,等他們離不開這個官方貿易了,到時候再突然切斷這交易,要求他們必須上岸接受招安和官職,那時候汪直只怕不得不就範了,就是他本人不想上岸,手下們這一兩年來不用動刀動槍也能來錢,也不會再輕易地賣命,他們的壓力也會逼汪直投降的。」

鳳舞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崇拜的表情,一動不動地盯著天狼看:「太厲害了,想出這個計畫的實在是大才,天狼,那個徐文長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肚子壞水。」

天狼嘆了口氣:「徐文長確實大才,不過幸虧他這一招對付的是倭寇,所以說消滅陳思盼是第一步,也是必須的,既能讓我們取信於汪直徐海,也能讓他們背上巨大包袱,然後再慢慢開海禁,有限通商,引他們上鉤,嘗到好處的手下再無戰意,最後就是逼他們接受招安,解散手下。」

「如果到了那時候汪直和徐海還要孤注一擲,重新開搶的話,新軍也差不多練出來了,至少在陸地上,不會再讓他們佔到便宜,倭寇如果搶也搶不到,打也打不過,那就會作鳥獸散,尤其是開海禁之後能離間日本人和汪直的關係,沒了兇悍殘忍的日本刀客助陣,區區十幾萬海賊,並不是太難對付的。」

鳳舞笑得兩隻眼睛彎成了兩條月牙:「好計策,天狼,那徐海已經被你說動了,只是汪直為人老奸巨滑,有這麼容易上鉤嗎?」

天狼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這也是胡總督所擔心的事情,所以他這回也是下了功夫,把汪直在徽州的家人找到,請到杭州做客,就是希望能以親情的力量讓汪直回頭。」

鳳舞歪了歪嘴:「那汪直的家人為什麼不跟著汪直一起出海呢?他在海上生意做得這麼大,這些人留在內地不是找死嗎,要知道通倭和下海是要滅族的。」

天狼笑了起來:「那汪直的家人早已經改名換姓,四處躲藏,而且都已經逃進川中居住了,胡總督也是花了大力氣,甚至跟你爹合作,請錦衣衛秘密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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