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狼行天下 第五百六十九回 義烏壯士

天狼笑了笑,沒有說話,扛起了刀劍就向回走,心裡卻開始盤算起接下來的打算。

兩個時辰後,戚繼光的大營里,空空蕩蕩的中軍營賬中,一身夜行衣打扮,黑布包頭蒙面,只露出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的天狼,正和戚繼光相對而坐,帳中搖曳的燈光隨著天狼的低聲敘述而忽明忽暗,而戚繼光臉上的表情也在燈光的投影下陰晴不定。

天狼說完了自己的見聞之後,嘆了口氣:「戚將軍,明天只怕還要多麻煩你出力了。」

戚繼光點了點頭:「這是應該的,有倭寇出現,事情就嚴重了,你真的確定這次的倭寇就是上次你在南京城裡見到的嗎?胡部堂真的允許這些倭寇上岸談判?」

天狼知道胡宗憲沒把剿倭的計畫跟戚繼光全盤托出,他點了點頭:「是的,除了為首的疤臉外,還有十幾個都是在南京見過的,絕對錯不了,只是徐海和毛海峰這兩個頭目一直沒有出現。戚將軍,現在軍隊的情況你也知道,新兵暫時難堪大用,要訓練出可與倭寇一戰的軍隊,需要一兩年時間,光靠狼土兵是很難盡滅倭寇的,加上朝中奸臣當道,這種情況下難以和倭寇作最後的了斷,只能用拖字訣,和倭寇先假裝和談,以減少他們對我們沿海的攻擊,爭取時間。」

戚繼光搖了搖頭:「可是這些倭寇前腳談判,後腳不就是在這裡做壞事了嗎?胡部堂這樣做,會給御史抓到彈劾上奏的把柄啊。」

天狼的心猛地一沉,戚繼光的話提醒了他,他仔細想了想,點點頭:「不錯,這些倭寇在見過胡部堂後又在南京城秘會嚴世藩,沒準這就是嚴世藩設下的一條毒計,派倭寇在這裡攪事,然後把此事公之於眾,到時候犧牲幾個浪人手下,把胡部堂跟倭寇有私下談判的事情抖出來,那些清流派的官員一定會大做文章,上書彈劾的,而皇帝也不可能說這事他點過了頭,只會拿胡部堂當替罪羊。」

戚繼光嘆了口氣:「天狼,你有所不知,胡部堂這幾年雖然沒怎麼管那嚴黨成員鄭必昌和何茂才,但每年也必須要保證最基本的抗倭經費,皇上從浙江要的又多,這些個貪官污吏不敢動皇上的賦稅,就打起了平倭軍費的主意,就是我這招募新兵的費用,也是胡部堂費了許多周折,虎口奪食,從這些人嘴裡搶下來的,他們才是現在最恨胡部堂的人,那個施文六既然一直跟姓鄭和和姓何的有勾結,沒準這事就是這兩個殺千刀的主使。」

天狼的眼中神芒一閃:「所以明天的當務之急,要拿下那施文六,而且一定要捉賊拿贓,把那幾個倭寇也要生擒活捉,逼他們交代和施文六的關係,萬萬不可讓他們把髒水潑到胡部堂的身上。」

戚繼光的眉頭緊鎖:「天狼,你現在有沒有什麼好的計畫,明天能在這麼複雜的情況下一舉拿下施文六,既不傷到義烏的百姓,也能減少那些山賊的傷亡,更是要把那些倭寇拿下。」

天狼仔細想了想,開口道:「現在我覺得事情的關鍵在於義烏百姓這裡,雖然我在那些刀劍上做了手腳,但若是倭寇頂到前面,或者晚上有些人換刀的話,那明天打起來出了人命,義烏人可能會情緒失控,到時候人群都擠在一起混戰的話,那些倭寇就會混水摸魚,大開殺戒了,這種情況是我們要極力避免的,戚將軍,可能今天晚上我要夜會一下那個陳大成,還需要明天借一些你的手下一用。」

戚繼光點了點頭:「一切按你說的辦!」

一個時辰之後,義烏縣八保山山北的陳家村,村外的一處十餘丈高的小坡下面,圍滿了黑壓壓的人群,上自白髮蒼蒼的老者,下到只有十歲出頭的兒童,一個個都拿著鋤頭,駐著扁擔,把這處小坡下面擠得是水泄不通,而小坡上的一處祠堂的小院里,這時候還是燈火通明,二十多個人正圍坐在一塊沙盤面前,看著一個年約三十上下,黑皮膚,寬肩膀,孔武有力的壯漢子拿著一根木棍,在這沙盤上不停地比劃著。

這壯漢子的身上只套了件白布褂子,壯碩發達的肌肉在燈光的照耀下,一道道紫色的傷痕看著觸目驚心,可他卻象沒事人似的,隨著手上的動作,上臂發達的肌肉象小饅頭一樣不停地起伏,展現著一種陽剛的魅力。

這壯漢子濃眉大眼,一臉英氣逼人,正是曾經當過軍官,退役後又在本縣當過捕頭的陳氏一族族長陳大成,這次事件的起因,正是因為陳大成帶人與施文六交涉的時候,被那施文六不問青紅皂白地抓起來毒打一頓,而他身上的不少鞭傷的血痂尚在,也向所有人昭示著自己所遭遇的不平和冤屈。

由於陳大成出去見過世面,當過軍官和捕頭,有一定的指揮才能,因此在一百個人里有九十九個一輩子都沒出過義烏的十里八鄉,絕對是一呼百應的帶頭大哥,連月以來他也把從義烏各地趕來助戰的鄉里鄉親們,按軍隊的編製進行了簡單的編組,輪番上陣,甚至還有了不少埋伏,詐敗,反擊之類的戰術,加上義烏人熟悉地形,因此在和施文六源源不斷從外鄉招來人的械鬥中,漸漸佔據了上風,陳大成的威望也隨著不斷的勝利而得到了空前的加強。

這會兒陳大成正跟二十多個鄉的里正和保長們商量著明天的戰術,一開始他是讓大家七嘴八舌地發現自己的意見,而現在已經到了總結和分派命令的階段,這個陳家祠堂已經在這幾個月內成了義烏人作戰的臨時指揮部,而坡下那幾千村民就是最好的保護牆。

陳大成正說得入神的時候,突然只覺得眼前一花,不知什麼時候,面前出現了一個全身裹在黑衣里的人,在這夏日的黑夜裡,彷彿一個幽靈一樣,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暖意,而透在外面的一雙眼睛,如同星空中的寒星,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

陳大成身邊的那些鄉長們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兩個人一邊高呼「有刺客」「保護陳族長」,一邊捨身擋在了陳大成的面前,其他人也都如夢初醒,紛紛結成人牆,護住了陳大成。

來人正是天狼,那水泄不通的坡下足以擋得住上千名官軍,但對他來說,只需要一個御風千里就可以輕鬆地上來,他擺了擺手,沉聲道:「陳族長,在下此來,並沒有惡意。」

陳大成排開了擋在自己面前的那幾個人,就在這一會兒,坡下已經湧進來百餘條精壯的漢子,把祠堂的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眾人手中的火把一下子讓這塊小小的區域亮堂了許多,而義烏人此起彼伏的「抓刺客」聲配合著急促的鑼聲與梆子聲,吵得這本來寧靜的鄉村裡炸開了鍋,混合了狗叫和雞鳴,沸反盈天。

陳大成上下仔細地打量了天狼兩眼,點了點頭,扭頭對著門口的百姓們說道:「你們先退下吧。保持安靜。」

門口處為首的幾個彪悍後生急道:「大哥,不行啊,這人來歷不明,又這副打扮,不知怎麼的突然來這裡,只怕不懷好意啊。」

陳大成搖了搖頭:「他的武功很高,要想取我的命,剛才就可以出手了,既然主動現身,又說沒有惡意,應該不至於是對面派來的。朋友,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如果你的事堂堂正正的話,這裡都是我們義烏一帶的鄉親,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天狼從懷中摸出一塊胡宗憲給的令牌,扔給了陳大成:「陳族長,你看看這個。」

陳大成伸手一接,把令牌抓到了手裡,就著火光一看,他原來也從軍幾年,這種軍令牌當然認得,而這正面刻著的浙直總督的四個大字,更是讓他明白了來人的身份與地位。

陳大成點了點頭,把令牌扔還給了天狼:「失敬了,原來是那位大人派來的,只是閣下既然是公門中人,為何又要這樣藏頭露尾的,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陳大成這話一出,周圍的那些人心裡才算一塊石頭落了地,不過緊接著就有幾個人叫了起來:「大哥,這人是官府派來的嗎,官府里沒有好人,咱們可不能上他們的當啊。」

「就是,若不是官府偏袒,那個姓施的無良商人哪來這麼大膽子,大哥,我看這傢伙就是給姓施的當說客,咱們可千萬不能聽他的!」

天狼的眼中精光一閃:「在下和普通的官府並非一路,陳兄應該清楚,之所以這樣來見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陳兄,這裡人多耳雜,還請借一步說話。」

陳大成沉吟了一下,咬了咬牙:「沖著那位大人,我就信你一次。兄弟們,還請稍安勿躁,我跟此人說幾句話就回。」

一邊的幾個人還想再開口,陳大成擺了擺手:「這人的令牌我看過,不是杭州城裡的那幾個狗官,你們放心吧,有什麼事先聽了再說。」他一邊說著,一邊扔下了手中的木棍,對天狼作了一個請的手勢,便大踏步地進了祠堂內擺放著陳氏列祖列宗牌位的那間堂屋。

天狼跟在陳大成的後面也走了進去,剩下的那些鄉長里正們平素里敬服陳大成,也沒有上前一步,遠遠地隔了幾十步在外面站著,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祠堂里的兩個人。

天狼進去後,陳大成轉頭正面著他,冷冷地說道:「朋友,我是給胡總督一個面子,才跟你單獨來這裡的,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不過要是想給姓施的當說客,就免開尊口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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