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狼行天下 第五百五十四回 鳳舞痴情

天狼看著徐文長在桌上的那行字,心中百感交集,他沒有馬上表態,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唔」了一聲:「多謝徐先生的提醒,天狼自然心中有數。」

徐文長微微一笑,長身而起,說道:「今天的交談很愉快,徐某還有事在身,要先回大營了,天狼兄不妨再在這城內城外觀察一陣,徐某和胡部堂隨時恭候大駕光臨。」

天狼點了點頭,也站起身回了個禮:「不敢當,去之前一定會通報的,徐兄好走!」徐文長也不多說,轉身飄然而去,隨著一陣樓梯的響動,便出了酒樓的大門。

天狼坐回了位置,一個人沉思起來,徐文長今天跟自己說了這麼多,核心意思無非是兩條,一是希望自己以後能幫助他們,為了取信自己,不惜把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二是提醒自己和陸炳要保持距離,雖然徐文長沒有明說,但是顯然是不希望自己把那個密奏交給陸炳,他剛才的話裡有話,關鍵時刻,陸炳是存在徹底倒向嚴嵩父子的可能,胡宗憲和徐文長信得過自己,卻信不過陸炳,絕對不希望那個密奏最後落到陸炳的手中。

天狼給自己倒了一碗酒,慢慢地入喉,他的腦子裡在飛快地旋轉著,思考著和陸炳相識以來此人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對自己感興趣應該是自己的師父澄光一直以來給他的舉薦,但只憑這一點,還很難讓他動心,真正讓陸炳看中自己的,應該還是自己卧底各派以來,破獲了他的那個青山綠水計畫,在此過程中表現出的機智和上升趨勢,讓他驚嘆不已,從而下定決心收為已有。

自己機緣巧合,在那無名山谷中學到了屠龍刀法,又在武當山因禍得福地回覆了前世的記憶,習得天狼刀法,一躍成為能和陸炳正面對抗的絕頂高手,這更讓陸炳鐵了心地要把自己收歸門下,為此不惜拿出澄光多年來的書信,以取信自己。

自己加入錦衣衛之後,陸炳卻安排了鳳舞到自己的身邊,那場比武顯然是早就策劃好的,可目的是為什麼呢?鳳舞當時離開了嚴世藩,陸炳在當時就存了讓自己重新接受她的想法嗎?可是鳳舞本人以前並沒有見過自己,又在嚴世藩那裡受到過傷害,陸炳何以會認為她一定會愛上自己呢?

想到這裡,天狼突然覺得渾身冷溲溲的,這個問題他以前一直沒有想過,直到前幾天陸炳在南京的時候向自己開口,希望自己能接受鳳舞,當時還沒怎麼在意,可現在這麼一想,陸炳早就存了借鳳舞來拉攏自己,把自己牢牢地拴在錦衣衛,對其徹底死心踏地的想法,為此早早地就創造出各種讓鳳舞與自己獨處的機會,甚至那次自己去山西時,鳳舞自稱偷跑出來跟著自己,現在看來也可能是陸炳的安排。

只是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自己的北方一行,居然能和屈彩鳳取得了互信,這次來南方探查嚴黨罪證的時候,直接拉上了屈彩鳳作為幫手,所以那天陸炳明顯也有些亂了分寸,一再地追問自己和屈彩鳳是何關係,又開口主動為鳳舞向自己求婚,這顯然和陸炳一向的深藏不露,判若雲泥,那次自己也剛剛見過小師妹,可能陸炳也覺得再這樣拖著不是辦法,所以才會拉下臉主動試探。

天狼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若是這樣看來,鳳舞應該是陸炳一早布好的一枚棋子,主動地接近自己,甚至一早地就想著讓自己娶了鳳舞,那鳳舞在自己面前表現的那種小鳥依人,甚至幾次三番的捨命相救,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陸炳的指使呢?要知道,陸炳可是一個為了保自己的家族,能忍心讓庶出女兒當殺手,甚至把她推到嚴世藩的火坑裡的傢伙,又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呢?

天狼的眼前不自覺地浮現出鳳舞的那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不知為何,他在這雙眼睛裡看到的除了脈脈的情意外,更多了一份難言的哀怨,還有一絲同情與憐惜,冥冥中他感覺到和這姑娘也有什麼宿命的牽絆,甚至能感覺到以前就不知道在哪裡見過這樣的眼神,卻是一時想不起來,只是覺得非常熟悉,第一次見鳳舞的時候,就能感覺到這種似曾相識。

天狼想得頭都有點大了,還是記不起在哪裡見過這眼神,無奈地搖了搖頭,換了個思路,陸炳上次提親不成,也許接下來就會安排鳳舞與自己會合,盡量地給鳳舞多創造出與自己接觸的機會,讓自己遠離屈彩鳳,尤其是遠離沐蘭湘,也許日久生情,自己就會情不自禁地接受鳳舞,一旦成了陸炳的女婿,那就只能一輩子聽他的話,受他擺布了,也許這才是陸炳最希望做的事情吧。

天狼的眼中寒芒一現,徐文長說得不錯,陸炳越是這樣處心積慮地拉攏自己,無論是送女兒還是傳神功,越是對自己所圖者大,這個所圖可能超過了對一個智勇雙全的殺手所能給出的回報,那究竟會是什麼呢?

天狼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一聲長嘆,繼續喝起酒來,一碗桂花蜜下肚,腹中騰起一陣火燒的感覺,而腦子裡因為這種刺激的作用反而變得清醒了一些,他繼續想到了陸炳和嚴世藩的關係,如果陸炳所言不虛的話,兩家以前的合作是基於共同對付夏言,為了加強聯盟的關係,陸炳甚至讓鳳舞嫁給了嚴世藩。

但兩家的反目也從夏言被打倒後就開始了,在那之前,鳳舞就逃離了嚴府,離開了嚴世藩,可是雙方仍然維持了面子上的和氣,共同置夏言於死地,只是在蒙古大軍和侵,剽掠京師之後,陸炳才意識到嚴世藩的舉動危害到了國家,不,這應該不是陸炳的想法,而應該是嘉靖皇帝的,陸炳所有的做法都是圍著皇帝在轉,如果皇帝需要嚴嵩對付夏言,他就會和嚴嵩結成親家,反之,如果皇帝想要對付嚴嵩了,那陸炳也會動用一切力量去整嚴嵩的黑材料。

只是這次仇鸞實在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不僅沒有鬥倒嚴嵩,反而直接給嚴嵩父子弄死了,現在朝野內外,嚴黨一家獨大,清流派大臣也只能暫時蜇伏待機,而皇帝雖然心中討厭嚴嵩一黨,卻又只能依靠他們治國,所以陸炳也極有可能放棄之前與嚴嵩對立的立場,轉而再試和嚴嵩聯手,至少不會象這一年來這樣極力倒嚴了。

天狼的心中那片陰影開始變得越來越大,照這樣看來,陸炳還真的是不可信任,沈鍊曾滿懷希望地把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他身上,指望著和他一起扳倒嚴黨,可最後時刻,陸炳卻退縮了,他和他身後的皇帝不敢在這個時候與嚴黨攤牌,所以只能選擇犧牲了沈鍊,現在的沈鍊,被充軍邊關,而宣大總督正是被他參奏過的嚴黨骨幹許綸,結局如何,不言自明,陸炳在京的時候尚護不住沈鍊,更不可能保護得了遠在邊關的他了,宣大,天堂很遠,嚴黨很近!

天狼的心就象一顆投入水中的巨石一般,不住地下沉,陸炳昨天能為了結好嚴黨,把女兒送給嚴世藩,今天能為了挽回和嚴黨的關係,出賣了陸炳,那他對自己這個一直不願意完全聽令於他的下屬,又能有多少的忠誠,如果嚴世藩逼他對自己下殺手的時候,他真的會死保自己嗎?

天狼不敢繼續往下想了,這兩年多來,陸炳在他的心中,已經不知不覺地漸漸代替了澄光的地位,甚至某種程度上,他在陸炳這裡能找到失落已久的父愛,這讓他甚至從來沒有想過陸炳有一天會出賣自己的可能,而今天徐文長的話如醍壺灌頂,一下子讓他又認清了殘酷的現實。

正當天狼出神思索的時候,突然一陣熟悉的幽香鑽進了他的鼻子,他的心一動,這股子香氣已經有一年左右沒聞到了,正是來自於鳳舞的身上。

沒有回頭,天狼知道那個一身黑衣,如精靈般的女子正站在自己的身後五尺左右的位置,他收拾了一下心情,自顧自地喝了一碗酒,指了指一旁徐文長坐過的凳子,淡淡地說道:「好久不見,不想來一起喝一杯么?」可他的腦子裡卻是飛快地思索著,鳳舞在此時的出現比他預想的還要早,自己剛才的設想正一步步地變成現實,陸炳果然讓她現身了,只怕今後也會一步不離地跟著自己。

鳳舞仍然是標準的衝天馬尾,蝴蝶面具,烈焰紅唇,一襲緊緻黑衣,配了一件外黑內紅的緞子披風的打扮,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坐到了天狼的身邊,一動不動地盯著天狼,半晌,才搖了搖頭,嘆道:「你瘦了不少。」

天狼微微一笑:「我戴著面具呢,你又怎麼能看出我的胖瘦?」

鳳舞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也許你自己不覺得吧,可是我知道你今天沒有用縮骨法,卻是比前一陣要瘦了一圈,至少掉了十斤肉,你真的不知道?」

天狼冷冷地說道:「難道你爹沒有告訴你,他把十三太保橫練傳給了我的事?」

鳳舞先是一驚,幾乎要站起身來,還是忍住了,幽幽地嘆了口氣:「看來你什麼都知道了,他是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天狼緊緊地盯著鳳舞:「鳳舞,我現在真的是不知道你跟我說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你以前跟我說的你的那個悲慘童年的故事,難道也是和你爹事先串通好了的台詞嗎?哼!」想到這裡,天狼心中一陣無名火氣,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然後把酒碗重重地向桌上一頓。

鳳舞低著頭,默然不語,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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