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4 穿越到民國年間 五、民國地主不好當(北方篇)

之前閑扯了這麼多有些跑題的話,主要是為了戳破某些民國崇拜者,簡稱「國粉」的真面目。以及那些高雅的「民國范兒」在一般庶民眼中的荒誕。否則,不管我怎樣描繪民國時代的日常生活,都總是會有人提出這些「歷史發明家」的「新觀點」,「證明」我寫的都是一派胡言,並且指責我是在為共黨粉飾歷史。

下面言歸正傳,如果要穿越到民國時代,你會穿越到民國時代的什麼地方?

——民國是一個新舊交替的時代,從沿海到內陸,在全中國的不同地域之間,社會面貌差異極大。

當上海灘的十里洋場,已經亮起了絢麗多彩的霓虹燈光之際;西藏拉薩的農奴莊園,還處於中世紀的愚昧黑暗之中。英國人曾經把一輛小汽車拆卸開來,用馱馬背著,翻山越嶺、千辛萬苦地運到拉薩。結果在拉薩把汽車拼裝起來之後一看,發現這裡首先沒有司機,其次沒有汽油,最後沒有汽車能跑的路……

鑒於上述種種天壤之別般的差異,所以我們在具體描述民國生活的時候,只能選擇一些比較有代表性的地區作為樣本,從而以小見大,映射出整個民國年代的社會風貌。

必須要明確一點,那些穿越到民國的現代人,在可以選擇的情況下,除了少數想要搞紅色革命的人之外,應該都不會願意去當中下貧農或者拉黃包車的。而想要在民國時代過得比較體面,那麼在鄉下似乎就得當地主老財,在城裡則要當小資闊少,或者索性直接當官走仕途……

在這裡,我們首先來討論一下民國時代地主們的生活。

在老一輩的很多人心中,最為經典的民國地主形象,恐怕莫過於《白毛女》當中的那位黃世仁了——他們通過巧奪豪取佔有了大量的土地,並且利用掌握的土地殘酷剝削農民,不勞而獲,侵吞著農民創造的財富,過著荒淫無恥的生活。

與現代那些經營大農場的農業資本家不同,那些傳統的中國地主們,似乎根本不用關心選育良種、租用農業機械、採購化肥和農藥,也不用關心如何興修灌溉水利工程,而是把一切交給農民自己打理。

平時,這些地主們坐在家裡只管享樂,有事情還可以徵發佃農無償服役。到了秋收的時候,就讓管家帶著一幫狗腿子到田間去挨家挨戶地收租。萬一年景不好收不上租子,則逼迫農民賣兒賣女來抵債,或者發一點善心,酌情允許他們減一點租子,基本上跟現代公司里那些等著分紅的大股東差不多。

如此說來,地主的生活應該是十分輕鬆悠閑的啰?

……這個……怎麼說呢?像這樣悠閑寬裕的地主生活,在清朝的太平年景里倒是還有可能出現。可是到了兵荒馬亂的民國年代……呃……只能說正應了那句老話:「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哇!」

總之,民國時代的地主,並不怎麼好當。

首先,民國年代是一個戰亂頻繁的時代,全國各地到處都是橫行肆虐的軍閥和土匪。四川從1911年保路運動開始到抗戰前夕,一直在斷斷續續地打川軍內戰;河北省(當時叫做直隸)雖然位於京畿,卻也因此而成了直皖戰爭,直奉戰爭,第二次直奉戰爭,以及蔣介石二次北伐的主戰場。

更慘的則是河南地區,正所謂爭天下必爭中原,作為內戰的重災區,河南省在整個民國時代,總是不斷地被各路北洋軍閥還有流寇們一遍遍地洗劫——白朗起義、鎮嵩軍、巨匪「老洋人」、紅槍會、馮玉祥的國民軍、北伐戰爭、蔣介石在1930年的中原大戰……最後全省流竄著40萬土匪,幾乎被打爛了。

在如此頻繁的戰亂之中,不要說升斗小民的骨頭都填了溝壑,就連地主士紳的生命也毫無保障。

要知道,在民國時代的一大半年月里,中國都是一個無法無天的混亂世界。那些軍閥們的兵馬,在大城市裡多少還講點紀律,到了鄉下就完全跟匪徒無異。

在清朝的時候,那些地方上坐擁廣袤田土的地主縉紳們,往往有著舉人、秀才、捐官(花錢買的官,多為虛職)之類的「功名」,不少人還有子侄或親戚在朝廷內當官,從而編織出一張巨大的關係網。

哪怕是在征戰動蕩的太平天國時代,除了作為反賊的太平軍、捻軍之外,湘軍、淮軍、楚軍這些掛在朝廷名下的兵馬,通常也都會對他們有些顧忌,從而不敢劫掠得太過分。不管是再怎麼跋扈的兵頭們,只要尚未決心謀反,否則對待這些人脈關係盤根錯節的地主縉紳,多少也會有些忌憚。

但問題是,到了破舊立新的民國年代,這一切護身符和特權就統統打了水漂。民國時代的兵痞和軍閥大帥們,可都再也不會把清朝的功名身份放在眼裡。該勒索就勒索,該屠殺就屠殺,根本不會客氣——那年頭在鄉下死一個人,就真是跟死一隻螞蟻沒啥兩樣。

在楊白勞眼中,黃世仁無疑是主宰生死的存在;但是在手握兵馬的軍閥面前,黃世仁也就是個屁。

雖然地主們也試圖走新時代的上層路線來維護自身權益,例如去競選國會議員之類。但民國前期畢竟是一個「有槍就是草頭王」的年代,哪怕你在北京跟什麼高官攀上了交情,到了地方上也未必有用。

想法子結好當地軍閥也是一條路子,畢竟縣官不如現管。但問題是大多數的軍閥旋起旋滅,這個「現管」更替得實在太頻繁。士紳們剛剛花大錢投資下去,軍閥就已經通電下野了……於是又白忙乎一場。

其次,在民國初年的河北、山東、河南、四川這些戰亂頻繁之地,就算是遇上了不打仗的年月,軍閥們為了供養龐大的軍隊,以及維持奢華的生活,從而攤派給地主們的賦稅,也遠比清末時期更加沉重。

例如四川全省在清末只需供養新軍一鎮(相當於一個師)12000人,外加差不多數量的綠營舊軍,還有向雲南、貴州、甘肅提供約250萬兩白銀的財政補助。

但是到了1935年的時候,四川人需要供養的川軍總兵力,卻已經膨脹到了340個團,約84萬人的龐大規模!每年所需的開銷自然是幾倍十幾倍地往上翻。在某些地方,農稅居然「預征」到了民國一百年(2012年)以後!再加上川軍混戰對地方經濟的破壞,縱然是四川這樣的天府之國,地主士紳們也同樣叫苦不堪。

北方各省農村被「預征」賦稅的狀況,雖然不如四川這麼荒誕,但由於自然條件差,災荒頻繁,民間財富有限,戰爭的破壞慘烈,實際的負擔比例還要更加沉重。

當然,地主們也可以設法提高地租,把這些負擔轉嫁到農民頭上。但是土地上的出產就只有這麼多,哪怕不給農民留下一粒穀子,能夠搜刮到的糧食也是有極限的。而軍閥們發明苛捐雜稅的本事,卻是從來都無上限的,一下子搞出來六七十種附加稅也是常事——例如青苗捐、煙捐、衛生捐、青山費、馬路費、招待費、人口稅、花燈稅等等。正所謂「自古未聞屎有稅,如今只剩屁無捐」嘛!

而且,在這些苛捐雜稅之外,軍閥們還喜歡向地主們以各種名義大肆攤派勒索,時常能讓人傾家蕩產。

例如在民國初年,陝西省便一邊推行剪辮令,一邊大肆攤派「光復款」。於是,鄉紳們便領著村民圍攻政府,號稱「復辮豁款」(我要繼續留辮子,所以不交錢了)。前清一眾遺老遺少聞之,皆以為「人思聖清」!

所以,在民國時代的華北和山東地區,儘管許多縣裡的地主豪紳,把實際地租已經收到了七成以上,還在荒年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利用高利貸來盤剝農民,把佃農們逼得只能把谷糠麩子當做主食,到了災荒年月就要出門逃荒,乃至於到東北去「闖關東」。但是在軍閥們的橫徵暴斂和土匪的肆意橫行之下,除了極少數最頂級的大地主之外,大多數中小地主的日子還是過得很糟糕。

根據1930年的一份鄉村調查顯示,如果沒有工商業之類的額外收入,只靠地里刨食,也沒有辦法逃避捐稅的話。那麼地主的家裡最起碼要有200畝以上的好地,才能頓頓都吃白面饃饃,逢年過節吃一頓肉。

而在這個標準線之下的地主和富農,自家種的小麥就算磨成了白面,也不敢多吃,要拿出去賣錢繳稅,以及換一些火柴、食鹽、布匹之類的必需品,只留下棒子麵、高粱面之類的粗糧來給自己果腹。

只有在每一年的初夏季節收了麥子之後,這些人家才能吃幾頓白面做的麵條,在他們看來,這已算是一種了不起的奢侈了,能夠吃白面一直吃到八月的人家,已經極其稀少,更不用說吃上一年了。

至於更窮的貧農,每天能喝上兩碗摻著樹葉的番薯稀飯就算老天開眼了。

我們現代的農村常常擺設宴席,雖然菜肴不甚精美,但也是雞鴨魚肉一應俱全,還有香煙和好酒供應。而民國年代的華北地區,根據馮玉祥將軍的回憶錄描寫,鄉村裡遇有喜慶喪祭之事,待客的席面卻多半是「白菜豆腐泡席」,只有素菜而已——白菜、粉皮、粉條、豆芽、豆腐泡等。飯是摻有很多細砂子的大米蒸的,吃時一不小心,就會把牙齒震掉(感覺很像古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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