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城管在民國 第64章 搜集古董的意義(下)

「……總而言之,在工業革命之前的農業社會,因為生產力水平低下,製造不出太多的剩餘產品,所以不太會發生經濟危機。但問題是,到了19世紀初,第一次工業革命在英國和西歐率先完成,而且立刻和資本主義結合,人類的生產力水平一下子突飛猛進。從此工人就可以製造出遠超過自己基本需求的財富,資本家們則發現自己開始需要不停地操心生產過剩——雖然這很蛋疼。」

楊教授攤了攤手,「……從本質上來說,經濟危機就是一種因為『生產過剩』而造成的『富貴病』——不是人類真的高風亮節到了不想吃得更好,穿得更漂亮,住得更舒適。而是在純粹的資本主義市場制度之下,無法提供足夠的購買力,必須想辦法從外界來找到其它的購買力來作為補償……否則就會出現傳說中的資本主義悲慘世界——因為產煤太多,賣不出去,煤礦工人被迫失業,然後因為買不起煤取暖而凍死……

這聽起來讓人感覺很荒誕,但是沒有辦法,資本主義就是這樣一個整天發愁生產力過多的坑爹制度。

早在馬克思的青年時代,這一問題就已經發展到了很嚴重的程度——每一次經濟危機爆發之後,工廠就會紛紛減產關門,機器設備的價格跌到和廢鐵差不多,而失業工人們則餓死的餓死,自殺的自殺,造反的造反……結果就出現了明明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百姓卻流離失所、饑寒交迫的怪現狀。按照傳統的宗教和道德觀念。這分明就是『末世之兆』,說明整個世界都出了問題,需要來一次天翻地覆的大變革才行!

1848年的歐洲大革命就是這麼鬧起來的。當時爆發經濟危機的年份已經比正常的年份都要多,而活不下去的無產階級則是在全歐洲揭竿而起,甚至一度佔領了大部分的工業城市,幾乎顛覆了整個社會秩序——很顯然,從當時的歐洲資本主義經濟體制內部,已經是無法解決經濟危機這一破壞性的大問題了。

於是,當時的馬克思就覺得。既然資本主義容不下新興的工業生產力,就該讓位給新制度。現在工業化已經擺在面前了,能限制發展的只有購買力。那應該讓工人組織公有制企業,多餘的商品直接分掉,不就解決問題了嗎?總之,馬克思當時覺得資本主義已經快要到頭了。讓無產階級接班只是個時間問題。」

「……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蘇聯還要再過七十年才會誕生,而資本主義更是一直延續到二十一世紀也沒有崩滅……」王秋皺著眉頭說,「……難道是因為資本主義國家進行了體制改革,推行了福利制度?」

「……確實,雖然資本家自己無法解決經濟危機的問題,但政府還是能夠拿出對策的——政府可以在利潤中收一部分稅,然後轉化為購買力,政府可以向富人收稅轉移支付給窮人。減緩經濟危機的出現。政府可以立法限制最低工資,允許工會集體談判。好減少剝削率,也就減少了一點購買力缺口。最不濟,在國民經濟大雪崩的時候,政府也可以站出來狂印鈔票,把滅頂之災變成水淹脖子的小問題……」

楊教授如此答道,但卻又突然話鋒一轉,「……不過,這些宏觀調控的措施,大部分都要到二十世紀才會被廣泛應用,在十九世紀,資本主義經濟危機之所以得到緩和,主要應該歸功於三個外部因素:

第一個因素,就是技術進步。馬克思在當時並沒有想到,從十九世紀下半葉開始,人類又開始了第二次工業革命,從蒸汽時代進入到電氣時代,各項新技術如雨後春筍一般蓬勃發展:電報、電燈、電話、電動機、內燃機、汽車、石油化工、合成染料……很顯然,生產技術的突飛猛進,逼迫著資本家們進行工業設備的更新換代,否則就會在殘酷的市場競爭之中被淘汰——而這種對設備的投資,也是一種巨大的額外購買力,可以在若干年內彌補供給與消費之間的缺口,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經濟危機的發生。

第二個因素,則是新市場的開闢。具體來說,就是中國、印度、土耳其等等『東方世界』被西方人用堅船利炮打開了國門,成為了歐洲商品的傾銷市場——對於我們中國人來說,結果老祖宗上千年用絲綢、茶葉和瓷器賺來的白銀,開始嘩嘩地倒流回西方,最後導致民國年間的鄉村全面破產!

第三個因素,則最直接、最荒誕,最奇妙,也跟我們如今搜集古董的情況最相似——那就是金礦!」

說到這裡,楊教授就變得一下子眉飛色舞起來,「……1848年,北美的聖弗朗西斯科發現露天金礦,1851年,澳大利亞的墨爾本也發現了露天金礦。這兩個地方當時都是山高皇帝遠的無政府狀態,而且金礦埋得不算太深,不用太大投資就能直接挖到礦石,甚至不用打洞都能在河床裡面淘金。於是,全世界的窮漢子們聞訊蜂擁而入,希望能一夜翻身。前者因此被中國人稱為『舊金山』,後者則是『新金山』。

需要注意的是,跟舊大陸不同,美洲牛仔們人人騎馬打槍,澳洲歷來就是囚犯流放之地,居民兇悍無比,這樣的地方,不管是先佔礦脈的地主還是後來的財團資本家,短時間內都沒法把這些金礦變成少數人的財源,只能眼睜睜看著近百萬好漢滿地發財。當時許多海船到了美洲和澳洲,剛到夜裡就有一大半苦哈哈的窮水手逃下船去淘金,船長一覺醒來,發現人跑了個精光,連船都開不走。於是只好自己也去淘金了。

這種淘金潮對世界人民有什麼好處?沒什麼好處,黃金不能吃不能穿,從整個世界的角度來說。糧食沒多生產一粒,棉紗沒多紡出一根,倒是少了成千上萬的精壯人口去搞生產,簡直是有害無益。

但另一方面,這場淘金潮對資本主義的世界有什麼好處?救命之恩!資本主義缺的就是需求,需求就是貨幣。在金本位時代,黃金就是購買力!當然。根據前面說的消費遞減原理,這些黃金如果是集中在幾個大礦主手裡,那只是給富人的豪宅里增加了金磚收藏。也增加不了多少購買力。但偏偏澳洲和美洲的金礦都在蠻荒之地,分散到了無數淘金者的身上,他們拿著黃金買吃買穿,就是響噹噹的購買力。這就好比是上帝僱傭了這些人口。給整個資本主義世界注入硬通貨。於是就購銷兩旺,經濟危機一下子就緩解了。

你看,黃金這東西分明不能吃不能穿,開採它們反而要消耗勞動力,居然能緩解經濟危機,促進資本主義世界的市場繁榮。這說明經濟危機根本不是什麼物質上的問題,而是人類自己給自己找彆扭。黃金救世界,反映的是資本主義的荒謬性。馬克思就是看到這種荒謬性。才提出要搞公有制和共產主義,建設一個更合理的新社會……但非常遺憾的是。一直到咱們那會兒,這個新社會似乎還是沒有建成……」

「……聽上去確實是很奇妙也很荒誕……但這跟我們收集古董有什麼關係?」王秋眨巴著眼睛問道。

「……有什麼關係?關係大著呢!」楊教授答道,「……你不覺得我們如今穿越時空倒騰回去的古董珍玩和明清傢具,跟淘金熱時代挖出來的黃金很相似嗎?同樣是不能吃不能穿,同樣是價值高昂、廣受追捧。搜集它們的同樣並非幾個寡頭富豪,而是成百上千的窮漢子——呃,雖然絕大多數的穿越者都還沒潦倒到混低保吃救濟的程度,但也基本沒有哪個傢伙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富豪……」

講到這一點的時候,楊教授的語氣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有些低落,「……咳咳,小王同志,我想你也應該是清楚的,如今咱們中國與其說是社會主義,倒不是說是國家資本主義。雖然跟西方那些大財團在幕後掌權當家的『民主』制度相比,我國有著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勢,也更有利於社會公平……但不管怎麼說,國家資本主義畢竟也還是資本主義,還是要靠利潤活著,政府也要靠利潤來收稅,所以不能指望消滅購買力缺口,除了外部市場之外,就只能是依靠國家來伸手堵住缺口,用稅收政策來搞轉移支付。

可問題是,這個地球沒有世界政府。你從企業的利潤里大量分錢,強迫提高工資,企業肯定要受影響。你多收稅,多搞轉移支付,別的國家不一定搞;你有勞動法,有工會,其它很多地方沒有啊。人家的企業能榨出最大利潤來投入下一輪競爭,你的企業就得破產,不想破產就把企業往沒有勞動法的地方搬。搬來搬去,那些搞福利社會的國家就變得產業空心化了。而且,政府收稅多了,如果不配上高關稅的話,就是白白為他國提供購買力。關稅提的太高,人家有報復,形成貿易戰,購買力還是完蛋。

因此,在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的這些年裡,全球經濟長期萎靡,我國的外貿出口額度已經快要到達極限。但國內生產又不能隨便削減,一削減就是大批的失業浪潮,很多人都會沒錢買東西。那又該怎麼辦呢?

解決的辦法很簡單,既然窮人沒錢買東西,就要給他們錢買東西。但是又不能白給,得讓他們幹活,否則就是養懶人了。可具體又該怎麼幹活呢?如果按照資本主義的方式生產東西,只會越生產越過剩。於是。政府就必須弄一堆不按資本主義方式走的生產模式,不能追求利潤,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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