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之卷 第56章 故地

從森林越過崗哨,通過古老的礦道,一行人悄無聲息的潛入了休瓦城。

休瓦依然是七年前的休瓦,破碎的石板路,陰暗的狹窄街道。

達雷與威廉不露痕迹的打量這座封閉的城市。

處于軍法管制下的街道毫無生氣,許多店鋪都關了門。路面冷清,行人極少,偶爾兩三人面無表情的匆匆而行。街心廣場吊著幾具被絞死的屍體,一群烏鴉放肆的啄食。

執政官帶著他們繞進了小巷,巷後是大片廢墟,破裂的木板掛在磚石堆上,蔓生出瘋長的野草。城市中很少見這樣大面積的空地,威廉想起報告中記載林氏曾血洗休瓦,暗暗嘆了口氣。

廢墟之後是貧民區,相較之下,貧民區反而比街道稍稍熱鬧,但沿途總有不懷好意的目光閃爍。陌生來客在這裡異常顯眼,達雷與威廉都提高了警惕,隨時戒備周圍的動靜。

四周的人漸漸圍攏,執政官停下腳步,望著不遠處一間低矮的酒吧。

酒吧檐下聚集了七八個人,有的抱臂而望,有的帶著冷笑,還有幾個人在敵意的打量,執政官對其中一個青年開口。

「嗨,潘。」

「你猜裡面在說什麼?」威廉望著緊閉的房門心癢難耐,臂肘捅了捅達雷。

「我怎麼知道。」達雷依然警惕,無表情的與對面的幾人互瞪。

房中突然砰的一聲,繼而是嘩然碎響,彷彿有人撞倒了什麼東西。

「潘!?」貧民區的人脫口呼喚,氣氛一剎那繃緊。

明知上司絕不會栽在一個無名小子身上,達雷仍然緊張起來,威廉的手已經壓上了槍栓。

「沒事。」潘打開窗擺了擺手,示意無恙,執政官好整以暇的倚坐桌沿,微微噙著一抹笑。

未及細看窗戶又關上了,雙方鬆弛下來,一時訕訕,看來裡面的交談還算愉快。

「我在做夢?」顧不得撞掉的東西,潘盯著對面的人喃喃自語。「這種夢未免太奇怪了。」

「需要我給你一拳?」重見故人令修納從心底感到喜悅,多年不曾有過的調侃。

潘已經是個高挑的青年,隱然成了首領,此時卻茫然呆愕,似乎又變回了昔日青澀頑劣的少年,發獃了一陣又搖頭,「我聽說森林中有邪惡的巫師,能讓人換一張臉,你是不是……」

沒想到他會扯上荒誕不經的童話,看著潘困惑又糾結的神情,修納忍俊不禁。「沒錯,我遇見了好心的仙女,不僅是臉,身體也一併更換了。」

潘覺得自己被耍了。「不對,菲戈應該已經死了,你不可能是他。」

修納揚了揚眉。「如果還有別人清楚你從小到大幹過的每一樁壞事。」

嘴張成了圓形,潘思考得頭都痛了,終於勉強接受,「這七年你去了哪?」

「我進了軍隊。」

潘截然變色,剛生出的信任又轉為了驚疑。「軍隊?你成了軍方的人!?」

「準確的說,軍方是我的人。」

潘警惕的盯著他。

修納讚賞的笑笑。「以後你會明白。」

潘挑了另一個話題發問。「當年你是怎麼從軍方手上逃出來。」

修納停了一下,語氣柔軟了許多。「她救了我。」

「哪個她?」

聽出試探,修納又笑了,目光戲謔。「你不是一直想摸她的腰?」

潘臉紅了,鮮見的尷尬結舌。

修納平靜的解釋。「她救了我,把我送離休瓦,付出了終身囚禁的代價,所以七年後我才能在這。」

潘又一次傻了,半晌才語無倫次的開口。「公爵小姐為你……她果然是個好人……菲戈你真有魅力……我就跟喬芙說她……」

潘忽然緊緊閉上嘴,像木偶被擰上了下巴。

「喬芙還在?」

「當然。」潘乾巴巴的回答,不知想到什麼變得極不自在。「當年你警告我們躲起來,所以大部分人都沒事,薩也在,只是酒喝得更多了。」

「那很好。」修納像多年前一樣揉了揉潘的頭,頗感安慰。「很高興你們還在。」

潘的眼珠轉來轉去,終於忍不住打開門,喊過一個同伴低聲吩咐。

等對方飛跑出去,潘才回過頭對修納期期艾艾道。「菲戈,有件事可能得讓你知道。」

潘的神色相當怪異,修納挑起眉。「什麼?」

「請你原諒喬芙。」

「喬芙?」修納眼眸一閃,生出微惑。「她做了什麼必須祈求原諒?」

「她——」潘欲言又止,像被貓咬住了舌頭。「你先保證不會打她。」

「你知道我從不打女人。」修納皺起眉。

門被輕敲,潘從夥伴手中接過一個盒子,轉回來遞給他。「這個給你。」

看了一眼潘小心翼翼的表情,修納打開了木盒。

盒子里放著一枚薔薇胸針,由珍珠和寶石鑲成,飾物不大卻有一種低調的奢華。

拈起胸針打量,修納目光在花萼處停了一下,絲絨邊緣有一點深漬,看上去像陳年的血。

「這東西從哪來。」

「……是她……」潘咳了咳,退後一步。「你的情人掉下的,我從喬芙那裡拿到……」

果然是林家的東西,修納抬眼盯住他。「喬芙怎麼會弄到它。」

潘手上撥弄著帽子,像一個被押上刑場囚犯。「林公爵炮擊後,喬芙躲到了里爾城避風頭,偶然撞見她向妓女打聽醫生,喬芙恨公爵,認為抓住了機會……」

「什麼醫生!」修納打斷了潘的話。「說清楚一點。」

「你不知道?」潘頓了一下,變得很遲疑。「她……找醫生……墮胎。」

俊美的臉龐一瞬間慘白。「你說她——」

潘說得很困難,又不得不繼續。「喬芙恨魔鬼公爵殺了那麼多人,又認為她根本不愛你,對你只是利用,否則會想辦法保住你的孩子,畢竟——當時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所以喬芙收買了密醫,想趁墮胎的時候殺死她,報復公爵。」

想起那個美麗的女人,潘愧疚得不敢抬眼。「幸好她帶著槍,手術的時候她拒絕麻醉,手一直沒從槍上拿開,醫生不敢……聽說她流了很多血,躺了很久才走。喬芙說公爵不會有後嗣,因為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懷孕了……」

修納沒有開口,也無法開口,胸膛彷彿被尖利的鐵爪撕開,痛得無法呼吸。

「別恨喬芙,她是因為你才……」

在這樣的錯誤前,什麼言語都蒼白得可笑,潘無法再替蕎芙辯解,只能訥訥道。「胸針是她掉下的,我從喬芙手上弄過來,本想找機會還給她……菲戈,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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