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乾的。」
幾個男人坐在環境幽暗的茶樓里，桌子上只有一支會散發香味的蠟燭在忽明忽暗地撲閃著。桌子上放著幾杯茉莉花茶，早已涼透。靠窗卡座上的四個人，在相顧無言整整二十分鐘之後，終於有人出聲打破了平靜。
「差不多吧。」
「你怎麼做到的？」
「我覺得過程沒什麼必要提了。」
「那你呢？我不信以你的個性會什麼都不幹。」死氣沉沉的男人扭頭看著另外一個人，這個男人似乎永遠都不會笑，至少他從出場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露出任何一個笑臉，那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別人欠他很多錢。
「我？我能幹什麼。」一個穿著警服的男人大大咧咧地抽著煙：「我只是看新聞了，真殘忍啊，活剝人皮啊，這得多疼。」
而旁邊一個花花公子似的男人嘴角的笑容邪魅無比：「如果按我的個性，我會更殘忍點。然後再揭露得全面點，大概就完美了，達成了那種以一人之力改變世界的壯舉。」
「你這是會被抓的。」
「抓？我那個網站在美國設點，內容收集於全世界的互聯網，網站在美國進行維護，受美國法律保護。」花花公子似的漂亮男人眉毛一挑：「有些事實就像膿包，不刺破的話，它永遠都好不了，得讓膿流到外頭來，吹吹風，晒晒太陽。」
「謝謝。」殭屍般的男人舉起手邊的茶杯，以茶代酒：「沒更多的話了。」
而王堅則伸手攔住了他的手：「你不用說謝謝，我這人非常見不得髒東西，不除掉的話，我連睡覺都不安穩。如果你非得謝，就把你的故事說來聽聽，我非常好奇。」
姜鵬……不對，他現在的身份已經是地下拳賽的拳師秧子了，他抬起頭靠在沙發上，他很瘦，雖然在打拳的時候，他十分凌厲也十分兇狠，可實際上現在他靠在那卻像是蜷縮在沙發角落似的，沒有一丁點兒生人的氣息，如果背過身的話，大部分人都會把他當成一具屍體。
「我……是個好人。」秧子語氣裡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哀傷：「我是個警察，是個好警察，我也只想當個好警察。」
「可是誰知道？」大聖用煙指了指他：「愚忠。」
「是啊，誰知道。」秧子用手揉著自己的臉：「所以，我現在想盡一切辦法，報仇。」
「報仇……是啊，報仇。」秧子嘴唇哆嗦了起來，眼淚順著鼻尖慢慢地滴了下來：「報仇。」
王堅從煙盒裡扔出最後一根廉價的軟白沙，接著把煙盒捏成一團，扔進了二十米外的垃圾桶里：「你一個人？很難吧。」
「難。」秧子仰著頭斜靠在靠墊上，深吸著味道粗糲古怪的廉價煙：「可你們誰經歷過被滅門的痛苦？有時候我在想，當時如果能用我的命去換她們娘倆的命，我肯定義無反顧，或者讓我跟她們一起走，也是條不錯的路。可老天瞎眼吶，獨獨留我一個，我死不得。」
王堅在他說話的時候，其實也設身處地地思考過，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會出現什麼樣的效果……思考來思考去，王堅驚悚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作過這方面的打算，也就是說，這種事超過了王堅的承受範圍。
「你們不會知道我到底有多窩囊，一個男人，一個警察，連自己的妻女父母都保護不了，這種悲哀，你們不會懂。」
秧子每說一個字，就像是往外滴出一滴血，帶著聲嘶力竭的呼喊和震耳欲聾的咆哮，劇烈的撕扯和鋪天蓋地的疼痛讓秧子的臉變得分外猙獰。
「你們，你、你還有你。對你們來說，每一個都有安身立命的資本，可我這種小人物呢？一顆被拋棄的棋子，壞了沒用了，就再也沒人提起。我不止一次地設想過我那些通天大能的同事和長官能為我報仇，可結果卻讓我有些失望，我被歸為失蹤，沒有任何人去管我到底經歷了什麼。」秧子似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這一年來，恐怕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亞萱了。雖然最開始我也只是想利用她的勢力往上爬，爬到權力的中心，然後引爆自己。可到後來，我覺得她開間小店當個小老闆會比較好，她是個可愛的姑娘。」
大偉扭頭瞄了王堅一眼，從鼻腔里嗯了一聲：「有人可不這麼認為。」
「慢慢就會知道了。」秧子松垮垮地靠著，眼睛無神地盯著天花板：「跑題了。我現在倒是不急了，因為我從你出現的時候突然就明白了，什麼叫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只要跟你沾著邊的人，都得到了報應，福報或是惡報。你是asura對嗎？」
「等等……」王堅舉手：「asura是個啥？」
大偉在旁邊摸著下巴解釋道：「佛國六道眾和天龍八部之一。說它是天神，卻沒有天神的善行，跟鬼卻相似；說它是鬼，可它具有神的神通；說它是人，可他雖然有人的七情六慾，但又具有天神、鬼怪的威力和惡性。大概是一種非神、非鬼、非人，界於神、鬼、人之間的怪物，好鬥。是這麼說的吧？」
王堅長長地哦了一聲：「阿修羅是吧，其實大聖才是阿修羅，他那麼丑，我其實是修羅，我比較帥。」
「你現在越來越不要臉了。」大聖斜著眼睛看王堅：「你也好意思美化自己啊。」
秧子似乎沒聽到他們在互相鬥嘴，只是喃喃說道：「你們幫我揪出內鬼，殺掉老道。我的命就是你們的了，我今天來就是說這個。」
大偉眉頭輕蹙，撇撇嘴搖著頭：「你要是個姑娘，能來個以身相許的話，我就收了你的命。可你是個四十多歲，靠整容才維持在二三十歲面容的變態大叔。我要你的命能幹什麼？而且……」
大偉一踩王堅：「你說話啊，剪你妹的指甲！」
王堅一愣，收起指甲刀，哦了一聲：「我跟你說最後一次，我可能有時候會犯錯、有時候也會迷茫，但是我絕對不會在做一件事之後，用這件事來要挾別人幹什麼。因為我乾的事，都是我想乾的，而既然是我想乾的，那就是能滿足我的。如果我不想干，誰也叫不動我，如果我想，除非我死，不然誰也攔不住我。可能這件事你認為我是在幫你，可是……如果把你秧子換成苗子、果子、渣子、孫子，我一樣會去干，你的事與我無關，只不過是我的事剛好與你有關。」
「純爺們。」大聖舉起茶杯：「來，你先干，我隨意。」
「壯士，幹了這碗酒！」大偉也舉起茶盞：「我要是女的，我就愛上你了。」
「你其實已經愛上了對吧，你這種小白臉，最喜歡被小三兒這樣的猛士搞了。」大聖面帶輕蔑地看著大偉：「你可以不說，但是你說的話將會成為真情告白。」
「我去你奶奶的！」大偉咬牙切齒地瞪著大聖：「老子不是gay。」
「誰知道。」
「好了，今天就到這了。」王堅一口乾完杯子里的茶水：「今天林亞萱的鋪子開張，我女朋友讓我去剪綵……」
「我倒也好奇，毒梟開的雜貨鋪會是什麼樣。」大聖摘下警帽：「同去。」
而秧子也抬起了眼睛：「亞萱今天開張嗎？你不說我都忘記了。」
「你其實喜歡林亞萱對吧？」大偉拍著秧子的肩膀：「別指望了，林妹妹心裡有人了。」
「她跟我說過。」秧子指著王堅：「他。而且，我重申一遍，我只是把她當親人。」
王堅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別說這些八卦行不行，誰說她喜歡我的……就是你們這幫人天天嚼舌頭，煩死我了。」
「嘿，少年。別逃避了，你以為一個曾經富可敵國的女梟雄為嘛把自己放得那麼低，每天跟著你這撿破爛的二逼屁股後頭轉？這是愛啊，要不為什麼你家的小韭菜會願意把你分給林妹妹一半？她可是連小金妹妹都嚴防死守的，你別說你沒考慮到這一點。」
王堅置若罔聞，只是自顧自地站起身：「後續的事情，還得稍微商量一下。」
其實說到商量，也沒什麼好商量的了。王堅本可以直接暗殺掉老道，不過這樣不但沒有太大的效果而且還會激起反彈，這可不是攪屎棍子幫希望看到的。包括王堅在內，他們這幫人可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那個類型，老道必然是要完蛋的，可怎麼完蛋，這可就大有文章了。不是說有人輕於鴻毛，有人重於泰山么，攪屎棒子們一致認為，老道是個很好用的棋子，不鬧得天翻地覆之前，他絕對是不能倒的。
「說到這個，我突然有點好奇。」大聖在路上扭頭看著王堅：「那個胡來是怎麼回事？」
王堅和秧子的眉毛同時一揚。這胡來對他們倆來說，可都是老熟人。心狠手辣說不上，但是絕對是個人才，那種審時度勢一流的高端牆頭草，這種人看似只是個狗腿子，可老天爺既然能造出這種人，那麼他肯定是有用處的，而且是大用處。
「你這笑而不語是個什麼意思？」大聖眨巴兩下眼睛：「他今天送來了一堆資料，是關於清洗卧底的，張滿紅、孫越澤，這兩個人榜上有名。他這是在幫老道和他們二爺？」
大偉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