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源之物語(下)

林亞萱的問題讓在座的人都有些忍俊不禁了,特別是梅老師,她側過腦袋狠狠地打量了一圈林亞萱,要看看這個曾經的紅極一時的女毒梟到底要低能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

當然,林亞萱也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一個相當愚蠢的問題,她當時就撇過了腦袋不敢跟任何人有視線觸碰。

其實不用林亞萱去問,連王堅這種不太喜歡過多動腦子的人都知道,這病肯定是治好了,不然哪由得一個外人進祖宗祠堂,這必然大恩吶!

所以當閻老點頭說治好的時候,王堅一點也沒驚訝,只是靜靜地等著他繼續往下敘述。

「他治好那些怪病之後,就落腳在這地方,當時他已經近五十歲了。但是看上去還是像個四十剛出頭的人。村裡不少姑娘都對他青睞有加。」閻老似乎是知道別人要問什麼,所以他為了不讓人打斷他的話頭,他搶先一步說道:「不過他一直都沒娶媳婦,只是默默地住下了,開始在村子裡又當大夫又當先生,人也好說話的很,所以大家都很喜歡他。不過後來才知道,他那麼厲害。」

「厲害?」王堅眉頭一擰:「怎麼個厲害法?」

「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當時大牛的爹是村裡的刺頭兒,經常會欺負欺負人,有一次鬧事鬧到他那去了,大半夜的把人家門窗都給砸了,愣是要讓他滾出村子,村長那會兒剛好卧病在床,誰也管不住這傢伙。大家都在拖著勸著的時候,王大夫大冬天的卷著個草席就睡到了祠堂旁邊。那寒冬臘月的,別說穿著單衣睡在外頭了,就是穿著襖子在外頭走一圈都冷得叫娘。可他就是這麼不顧人勸地在外頭過了一夜,我當時擔心他出事,給他送被褥子,可你們知道我看到什麼了么?」閻老眼神一閃,表情古怪:「他躺在竹席上,單衣外頭都結了層冰,可他躺在那面色紅潤,呼吸均勻的,一點兒都沒凍著,就跟睡在炕上一個樣。」

「第二天一早,他老早就爬起來了,抖了抖身上的冰稜子,敲開大牛爹的家門,問他鬧沒鬧夠。」閻老說著自己都樂了起來:「你們是不知道大牛爹當時那樣子,就跟活見了鬼似的。然後一句話不說就給他跪下了,嚇了個夠嗆。」

「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拍著大牛爹的肩膀說了幾句什麼就回去修門補窗,然後自顧自地熬粥,早晨照常給東家看病給西家扎針。」閻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本事,但是就讓大夥以為他是神仙。可從那以後,他話少了,人也寡歡了。原先還會給村裡的娃娃說個故事啥的,可那之後,他講完了學就回屋,誰請看病他也去,可愣是不跟人說話了。」

王堅嗯了一聲:「他不想被趕走。」

「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我對他的本事羨慕得緊,就老找著機會跟他套近乎,想學個一星半點的,可他好像知道我來意似的,我問他什麼他都答,可就是不答我想學藝的要求。我當時年輕,不甘心,每天幹完活之後都去給他打下手,空閑了讓他教我看書寫字,偶爾跟他一塊采個草藥,挖個山珍。七八年這一過,我雖然沒學到他那個扛凍的本事,倒也落得個學識淵博。」閻老眯著眼睛回憶道:「說起來,我跟他雖無師徒之名,倒是有師徒之誼。後頭熟了,我試著問他是從哪裡來,原先是幹什麼的,可他都沒給我個准信兒。」

閻老說話的時候,眼睛裡全是遺憾:「我當時要是明白事就好了,他已經教我很多了,我這一身的醫術,現在想來,可不就是他教的么?雖然不能生死人肉白骨,可一些個災災病病的倒也難不倒我。他跟我說過一句話,我當時不明所以,可現在想來,那確實實實在在的。」

「什麼話?」

王堅聽到現在,心已經在突突直跳了,這風格這操行,和老木匠簡直就是一脈相承,這倆人的脾氣絕對是一樣一樣一樣的,不然絕對不會出現這樣出奇的相似。這師兄弟倆人,一個南一個西,但是生命的軌跡卻如此相同,如果不是王堅的貿然出現,恐怕老木匠肯定也是會這樣的孤獨終老吧。

「他說,有些事不能強求,有有有的苦,無有無的幸。」閻老深深嘆了口氣:「我當時只能理解字面,卻理解不了這裡頭的關聯,只以為他不肯教我。所以我伺候在他左右的那幾年的苦水一下子爆發了出來,憤然和他翻臉,說了點傷人的話,然後就這麼決定老死不相往來。現在想想,年近四十時的我,還是那麼幼稚,我現在回想起來他當時的表情,就像有人在抽我這把老骨頭的髓啊,一揪一揪的疼。」

王堅搖搖頭,嘆了口氣:「你肯定很後悔吧?」

「是的。」閻老低垂著眼瞼:「不過他臨終的時候,託人把我叫到了身邊,告訴我了一些事。」

王堅的眼睛嗖嗖地又亮了起來,湊過去問道:「什麼?」

「他說,他把祖宗牌位都修正了一遍,然後還有些東西藏在後山的樹下。」閻老聲音有些沙啞:「但是這麼多年,我一直沒底氣去看看他說的東西。」

「那……」王堅清了一下堵在嗓子眼裡的東西,把自己猶豫要不要說的話給說了出來:「你想不想知道裡頭的東西?」

「想……」

可他剛說完,卻又搖搖頭:「不想……」

王堅知道這種情緒,人本身就是一個矛盾體,閻老現在沉浸在愧疚之中,而對他來說,這事又是他所愧疚之人對他的囑咐,所以這一來一回,讓他這麼多年都沒敢走出那一步。

「我覺得,不如趁今天開了算了。」一直沉默著的天然二突然出聲,撐著下巴:「他如果怪你,肯定不會把這些秘密只講給你一個人聽。」

王堅牽著天然二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你年紀也大了,也愧疚了一輩子,可如果把這遺憾帶下去了,再見他的時候,你該怎麼說?」

梅老師在桌子底下猛踩王堅的腳趾頭,責怪這傢伙亂說話。一般老人都忌諱別人說這種事情,可王堅不但提這駕鶴西遊的事,還揭人瘡疤,這種事……簡直可以被稱之為大逆不道,如果老頭生氣,恐怕解密欄目就得無限期擱置。

不過梅老師顯然低估了閻老村長的境界,他這麼多年沒幹別的了,就悶在村子裡琢磨人生,和尚來了之後更是跟和尚學了不少佛學理論,對生死這種事早就看得很清淡了。而且他自己本身就一直想了解這段恩怨是非,只是因為自己的愧疚而讓他顯得有些膽怯。

所以如今王堅一提,姑且不論王堅是不是那人的門下,但是能有人在後頭給自己了結遺憾的勇氣,閻老深種在內心深處的種子,終於也開始發芽,並撬鬆了那些長滿苔蘚的石頭。

「好!」閻老一口乾掉桌上粗糲的谷酒,劇烈地咳嗽了一陣:「你跟我來,只許你一個人!」

王堅左右看了看,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是你!」閻老身上有一種只有在年輕人身上才能看得見的意氣風發:「跟我來!」

坐在一旁的梅老師見王堅傻乎乎的不懂他,用膝蓋猛撞了幾下他的大腿,並戳了戳他的腰眼:「你愣什麼呢?」

王堅啊了一聲,醒過了神,然後站了起來:「好!我陪你去!」

雖然已經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了,但是當時那人說的地點,閻老卻輕車熟路,從他的熟悉程度,王堅可以肯定,他肯定經常去那個埋藏秘密的地方徘徊。

借著夜裡依稀的星光,王堅發現步履蹣跚卻腳步堅定的閻老居然已經老淚縱橫了,這種心酸的感覺一瞬傳染到了王堅的身上,他腦子裡當時就充滿了對沒能見上老木匠最後一面的愧疚,鼻子酸澀得很,他緊咬著腮幫子努力不讓自己看上去很脆弱。

山裡的風,沒了屋子的遮擋就顯得非常狂妄。雖然閻老在說故事的時候雲淡風輕,可是王堅卻能理解他心底的那股子悲涼和酸楚。

「就是這了。」

閻老站在一棵已經枝繁葉茂的無名樹下,聲音和手指一樣顫抖,佝僂著背,仰頭看著王堅:「幫我挖行嗎?」

王堅點點頭,抄起閻老從牲口棚拿出來的鏟子,刷刷地就開始挖了起來,不多一會兒,鐵鏟突然碰到了一個硬物,發出刺耳的脆響。

這聲突兀的響聲讓王堅和閻老齊齊一震,然後王堅看了一眼閻老,用髒兮兮的手一抹鼻子,再一次開動,賣力地挖了起來。

直到一個罈子被完完整整地挖出來之後,王堅才停手,跳下坑,把那個已經被草根樹根包裹住的罈子硬生生地給拉了出來。

「開……開吧。」

閻老聲音顫抖地指著王堅,眼神閃爍得就像一個期末考試發試卷時的正在試圖認真學習的差學生,期待而又恐懼。

這個罈子是密封的,口上是用木頭加上厚厚的蜂蠟以及一層錫紙包裹起來的,雖然經歷了三十年,但是壇口依然密封嚴密,就算是王堅也費了巨大力氣才把口給打開。

剛一打開,王堅當時就愣了,裡頭居然是銀元……滿滿一壇的銀元!少說也有上千塊,而銀元的正上方還平靜地躺著一封信。

閻老看也沒看那壇銀元一眼,只是鼻涕眼淚一起流地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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