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物是人非

這首詞,上下闕使用了截然分明的對比手法,先是渲染元宵佳節的喜慶熱鬧,流光異彩,急切的男子在人群中尋找自己的戀人,終於,在遠離喧囂的燈火闌珊處,看見了卓然而立的情人,最後兩句,描繪出情人的那種超凡脫俗的清幽之美。當真是神來的畫龍點睛之筆,令一眾文臣都讚嘆不已。

不過,這是冷羿寫給花蕊夫人請指教的詞,但是,詞中字面上表露的是一種男女幽會的情愫,而在場眾人心裡都很清楚,皇帝趙光義對花蕊夫人情有獨鍾,冷羿當著他的面給花蕊夫人寫一首算得上情詩的詞,不知道皇帝會不會發火。一個個靜靜地等著。可是趙光義卻獃獃望著燈火闌珊處的花蕊夫人出神。

花蕊夫人卻也呆了,她是被冷羿的「才情」而震驚,這一炷香的工夫,便寫出這樣絕妙的詞來,這樣的文采,她從來未曾見過。寫的是元宵火樹銀花歌舞熱鬧中男女幽會的急切之情,可是,最後那兩句,望見情人卓立於喧囂繁華之外,是在讚譽自己自憐幽獨、不慕榮華,甘守寂寞的節操,心中頓生知遇之感。

花蕊夫人慢慢地走了過來,走進了華燈籠罩之中。

這時,滿屋子都是靜悄悄的,突然有人嗤的一聲冷笑,道:「父皇的御帶侍衛,竟然當眾給先皇的貴妃寫情詩,成何體統!」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是臉上變色。

冷羿轉頭望去。只見說話之人是個半大的孩子,坐在一張木製的輪椅上,雖然一屋子的彩燈,也沒能把他蒼白的臉映紅。他目光陰冷,好像一匹從森林裡慢慢踱出來的豺狼。

冷羿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他。他當時是坐在太子趙元佐身邊的,而座位的安排都是有序的,從秩序來看,他應該是二皇子趙元僖!

趙元僖被小周后差點捏爆了蛋蛋,痛得昏死過去。一直到現在,還沒有恢複過來,無法行走,只能坐著輪椅參加宴會,也不敢說實情,只說是身體不舒服,所以坐輪椅,生怕人家知道了笑話。

趙元僖迎著冷羿的目光,冷笑道:「看什麼?你當眾調戲先皇貴妃。那是滅族的死罪!還不跪下受死!」

冷羿淡淡一笑:「二皇子,敢問我這詩詞。哪一句有調戲貴妃娘娘的意思?」

趙元僖一愣,這首詞上闕寫的是元宵節的熱鬧,下闕前半部分寫的是街上女人穿金戴銀來暗香陣陣往如梭,只有最後幾句,寫的是找人,看見在燈火闌珊處,通篇並沒有對這個女子的一句直截了當的描寫,從字面意義上看,也沒有說愛慕那女子的意思。單從字面上還真的找不到把柄說他愛慕那女子。

趙元僖自知理虧,卻不服輸,哼了一聲,道:「你這詞中便有讚美先皇貴妃的意思,那就是褻瀆,就是死罪!」

冷羿笑了:「二皇子請指教,我這首詞里。哪一句說了燈火闌珊處找到的這人是個女的?」

趙元僖頓時語塞。

這首詩其實這是從意境推測作者找尋的這個人是個女的,但是從字面卻推不出來,而只是在找尋,然後發現他在燈火闌珊處站著。通篇並沒有點明那是個女人。

趙廷美過來打圓場,道:「冷推官這詩詞,的確不能說對貴妃不敬的意思……」

趙元僖還是不願放棄,打斷了趙廷美的話:「怎麼沒有?他詩詞中就有仰慕讚歎貴妃美貌的意思!讚歎她超凡脫俗,這就是了!」

趙廷美苦笑,望向冷羿,意思是讓他不要跟孩子一般見識。冷羿卻知道,這種場合如果不把對方這個莫須有的罪名駁倒,那些文臣是很清楚,可是武將和不懂詩詞的嬪妃、王妃、公主之流,只怕便會出去亂說,那時候可就麻煩了。

而且,宋朝就盛行臣子跟君主據理力爭,包拯當初跟皇帝宋仁宗爭辯,口水噴到皇帝臉上。寇準就是跟在場這位皇帝宋太宗爭辯,直接把皇帝拽坐下。可見宋朝君臣之間還是比較隨便的。跟何況跟自己爭辯的,只是一個二皇子而已。冷羿知道這一點,心中也就有了分寸。

當下,冷羿冷聲道:「這麼說,讚美貴妃就是死罪了?」

「那當然!其心可誅!」

「請問殿下,『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以及隨後兩首,乃是詩仙李太白當著楊貴妃的面寫下的這首詩,讚歎楊貴妃之美,賽過牡丹花,稱讚只有天上的仙女才有這等美貌,便是神女、趙飛燕都自愧不如。以殿下看來,李白也是當面調戲楊貴妃,那唐玄宗該殺了李白才對了?」

趙元僖兀自強辯道:「他是直接讚美,你是表達傾慕,不一樣!」

「那白居易的『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不是傾慕楊貴妃到了極致?唐朝皇室如何不將他治罪?」

趙元僖硬著頭皮繼續強詞奪理:「白居易那是……那是……那是以唐玄宗的口吻說的!」

「哦——」冷羿拖長了音調,「原來只有白居易可以這樣做啊?」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嗤的一聲笑,隨即又覺得不妥,趕緊收斂笑容,餘人看去,卻不知道是誰暗中偷笑。

只不過,這一笑,把趙元僖笑得心虛了,冷羿這話雖然沒有明說,卻已經很清楚,既然白居易可以以君王口吻寫給楊貴妃,當然也可以允許冷羿以皇帝趙光義的口吻寫給花蕊夫人。他這麼說,眾文臣紛紛點頭,這樣理解,這首詩就可以理解成冷羿拍皇帝馬屁以他的口吻寫的暗中讚許花蕊夫人的詩詞。也就更能順理成章了。

冷羿把皇帝趙光義搬出來,二皇子趙元僖也就不能再說什麼,恨恨地扭臉過去不說話了。

花蕊夫人淡淡一笑,轉身對著皇帝趙光義福禮道:「多謝!」

剛才冷羿跟二皇子趙元僖鬥嘴的時候,趙光義只是目不轉睛痴痴地望著花蕊夫人,他們說的話,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進他耳朵,直到花蕊夫人跟他福禮道謝,趙光義這才如夢初醒。

趙光義雖然是武將出生,卻也精於文學。當然知道詩詞經常設定一些情節來表達作者的某種思想心懷。當不一定是詩詞字面本身的意思。料想冷羿知道自己對花蕊夫人一往情深,不可能跟自己這個皇帝搶女人,更不可能當眾這樣做,而且,趙光義知道冷羿深愛自己妻子卓巧娘,為了給她治病,可謂費盡心思,不惜犯欺君之罪。不會第一次看見花蕊夫人就深愛上她,從先前他的表現也可以肯定這一點。所以。趙光義知道,冷羿這首詞只是借用了男女幽會於元宵佳節這樣一個情節。來讚歎花蕊夫人而已。

現在,花蕊夫人居然因為冷羿這首詞而向他道謝,這對趙光義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喜事,不由眉飛色舞,喜笑顏看。他知道,順著冷羿這話的意思向他道謝,分明是認可這首詩是冷羿以自己名義寫給她,正中下懷,趕緊拊掌讚歎道:「娘娘客氣了。朕常感嘆娘娘高潔清雅,超凡不俗,只是無奈才疏學淺,無法成句。現在冷愛卿幫朕說出了心裡話,把花蕊娘娘的不染凡塵的高潔描寫得那樣的令人難忘,真是好到了極處!嘿嘿嘿!」

他這麼一肯定,二皇子更是黑了臉。而所有人也都鬆了一口氣,便跟著讚譽起來,其中有真心的,當然也有不太服氣的。

冷羿知道。花蕊夫人這麼說,是幫了自己的忙。感激地對她笑了笑。

花蕊夫人也微笑瞧著他:「先生原來是深藏不露啊,失敬!以大人的詩才,當為花蕊之師才是。花蕊先前可是班門弄斧了,還得好生向先生請教才是!」說罷,福了一禮。

冷羿趕緊還禮,聽她自稱名字,而不再使用高高在上的「本宮」,而且稱呼自己為先生,可見她真心把自己當做學生姿態了。冷羿其實也就是抄襲後人的詩詞的本事,真要說什麼詩才,那是半點都沒有的,哪裡敢作人家的老師?忙不迭謙遜著。

花蕊夫人接著說道:「花蕊剛才的陋作與先生的大作相比,實在是不堪入目。先生能否以花蕊的口吻重寫一首,以作指教?」

趙光義目的就是讓花蕊夫人多留一會兒,現在聽她主動要求冷羿寫詩,正中下懷,喜道:「好主意!不過,冷愛卿剛剛寫了一首上佳之作,馬上又讓他寫一首相同題材的,而且還要以娘娘的口吻寫,只怕一時半會寫不出,所以,這期限可以延長一些,不要再以一柱香為限,就以今晚子時為限如何?讓他子時前交卷。給他幾個時辰慢慢想,或許便會有上佳之作。」

花蕊夫人微微點頭:「那花蕊先回佛堂,子時再來受教。」說罷,轉身就走。

趙光義傻眼了,他想不到花蕊夫人會來這一手,趕緊朝冷羿使眼色。

冷羿忙道:「娘娘請留步!」

花蕊夫人站住了,沒有回頭。

冷羿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詩詞也是這樣,刻意地琢磨出來的,往往反而不如意,既然娘娘著急著回佛堂禮佛,那微臣就仍然以一柱香為限,替娘娘寫一首詞吧。」

花蕊夫人慢慢轉身,望著他,有些驚訝:「不會太急吧?」

「常言說的好:長考出臭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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