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胭脂淚

冷羿心中暗嘆,亡國奴官爵再高,也是提心弔膽的亡國奴,隨時擔心有什麼做得不對,丟了性命。便道:「公爺言重了,適才卑職只是仰慕公爺詩詞,隨口吟誦了兩句,實在沒有別的意思,夫人是誤會了。」

小周后勉強一笑,道:「是,賤妾酒後無德,還請大人見諒。」

趙廷美打了個哈哈,道:「行了行了,都是自家入,先前都有一點誤會,說開了就沒什麼了。也怪我,事先沒有跟重光你們說清楚李大人的情況,李大人別看年少,可當真是很有本事的入,他在巴州任官之時,就偵破了不少重大疑難案件,而且還帶領巴州百姓抗洪救災,拯救了無數百姓的生命,得到了官家的賞識,所以才恩賜金腰帶,並兩次提拔,年紀輕輕就升任開封府推官,來了之後又一直在官家左右協理事務,的確是官家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啊!」

李煜聽了,更是惶恐,拱手道:「失敬失敬。」

小周后也收了慵懶嬌態,正襟危坐,面帶謙恭的微笑道:「聽聞冷大人如此本事,賤妾不勝仰慕,將來冷大人出將入相,指日可待啊。」

冷羿笑道:「公爺夫人這麼說,倒令卑職汗顏了。」

趙廷美大笑,道:「好了,都不要客氣了,喝酒喝酒!」

李王妃也在一旁打著圓場,六入端杯子連飲了幾杯,場面這才慢慢緩和下來。

趙廷美又道:「我對冷大人的本事,是早有耳聞,聽說他調任開封府與我同僚,我很是高興,心想著有這樣本事的入來了,怎麼能不邀來相見呢,冷大人是我下屬,但也是我的好兄弟,重光跟我是至交,所以請兩位相見,卻鬧出了小小一場誤會,不過這也好,這麼一鬧,反而更親密了,是吧?哈哈哈」

李煜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忙著點頭。

小周后道:「賤妾先前言語失禮,願為冷大人彈唱一曲賠罪。」

冷羿忙笑道:「豈敢,能聆聽夫人雅奏佳音,三生有幸啊。」

趙廷美也撫掌笑道:「好!鄭國夫人瑤琴,冠絕天下!就彈唱重光去年暮春所作那首『相見歡』,如何?」

小周后輕輕點頭,也不起身,只是將旁邊瑤琴拖過,拿起來,放在盤著的雙腿上,素指輕攏慢捻,試了一下音色,瞧著冷羿,微微一笑,指尖處猶如清泉叮咚,翠鳥鳴幽般彈唱: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冷羿對李煜這首名詞再熟悉不過了,卻只是念誦過,從來沒有聽入唱過,而且還是這等絕色美人彈唱,一時聽的痴了。心中有些明白為什麼趙光義對小周后如此垂涎,的確有其出色之處,不僅容貌絕美,而且這歌喉,這琴技,那都是超一流的。她這等容貌才華,只可惜,偏偏遇上了亡國之君,又遇到了一個吟色的宋朝皇帝,最後落得年紀輕輕就香消玉焚,當真是紅顏薄命啊。

小周后一曲彈唱完畢,微微欠身示意,趙廷美夫妻都撫掌叫好,李煜也頗有得色,卓巧娘雖然聽不懂,卻也覺特別的好聽,也忍不住鼓掌叫好。偏偏只有冷羿,望著小周后感嘆發獃。

卓巧娘不知何故,忙對冷羿笑道:「官人,鄭國夫人彈唱得真好聽!」

冷羿這才反應過來,笑了笑,撫掌點頭。

小周后不知道他心中嘀咕感嘆自己的身世,還以為自己唱得有問題,便閃著一雙水汪汪的鳳目,嫣然一笑道:「冷大人,賤妾所唱若有不妥,還請指點一二,不勝感激之至。」

冷羿道:「唱得挺好,唱得挺好。」

趙廷美笑道:「冷大人,你只說唱得好,卻不說詞好,莫非這詞有不妥之處?」

李煜也趕緊惶恐賠笑道:「是啊,若是有何不妥,還請指教為謝。」言辭之間,甚是謙恭。

冷羿本來是走神想別的,所以才發獃,現在卻讓對方誤以為自己有看法,若不說出個一二來,又覺得交代不過去,想了想,便道:「是有一點不妥。」

李煜忙道:「請指教!」

冷羿抿了一口酒,看著他落寞惶恐清瘦的臉,道:「公爺是否經常懷念故國,心生惆悵悔恨啊?」

李煜大驚失色,身子一跌,差點從蒲團上摔下來,趕緊用手撐地,弓腰匍匐道:「沒有啊,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既然已經歸降大宋,故國都是過眼雲煙,再不復出現心中半點。請大人明察啊!」

小周后也嚇得花容失色,歸降的亡國之君,最害怕的就是這個,要是冷羿把這話拿到皇帝那裡說去,只怕要招來大禍。趕緊放下瑤琴,跟著跪倒:「大人不可聽信小人讒言,賤妾夫妻,一心歸順大宋,絕無二心啊!」

趙廷美也勉強笑道:「冷大人,這種玩笑開不得的。」

冷羿搖頭道:「我沒有開玩笑,是他自己在詞里這麼寫了來著。」

李煜趕緊磕頭道:「絕無此事,我那首詞,只是傷春之作,無病呻吟而已,絕無思念故國之意啊。」

冷羿道:「我也只是這麼感覺來著,也不知道說得對不對,我說了你們看看,或許我的感覺錯了。——你的詞第一句『林花謝了春紅』,這春紅林花看似春花的美譽,卻也可以代表一些美好之物,包括故國……」

小周后趕緊道:「不不,不能這麼說的……」

李煜心頭一凜,神色卻變得有些黯然,對小周后面擺手道:「你聽著,不要打斷冷大人的話。——冷大人,請接著說。」

冷羿點頭,道:「這句緊接著寫了『太匆匆』,是,看上去是感到春花凋謝,其實明眼入都知道,是感到故國過早消亡在最美好的時候,所以心中感嘆太匆匆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這句看上去說的是早晚風雨吹落了林花春紅,但是,要是把林花春紅當作故國,不就讓人感覺是惱恨大宋兵甲鐵蹄如風雨吹落林花一般毀滅了你的故國嗎?」

李煜慢慢把頭低下,神情凄然,卻不再分辨。

小周后很是著急,卻也不敢開口。

趙廷美則愣在了那裡,皺著眉瞧著他們。只有卓巧娘,不知所云,看看這個,瞧瞧那個。

冷羿接著道:「『胭脂淚』是化裁杜甫《曲江對雨》『林花著雨胭脂濕』一句,看似寒雨落紅,雨滴猶如胭脂,若將林花想作故國,流下胭脂淚,豈不是泣血成淚了?『留人醉』人花依依兩難忘,『幾時重』,便是想著什麼時候才能故國重遊了。」

小周后終於忍不住,悲聲道:「冷大人不能如此牽強解析,我們老爺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冷羿淡淡一笑,道:「那我問你,最後『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一句中,『人生長恨』作何解?——春花凋謝,能說成是人生長恨嗎?嘿嘿,能算得上南唐國主人生長恨之事的,除了亡國之恨,還有什麼能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般的長恨呢?」

「可是……」小周后煞白著俏臉,支吾著,卻不知如何辯解。

李煜長嘆一聲,道:「罷了,冷大人是詞中高入,瞞不過他的,不用說了……」

小周后掩面而泣。

卓巧娘她不知怎麼好好的就哭了,在一旁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可憐巴巴望著冷羿。

趙廷美很有些尷尬地望著冷羿:「冷大人,你這是……」

冷羿道:「我只是一番好意,提醒他們,須知禍從口出,還是謹慎為好。」

趙廷輕舒了一口氣,對李煜道:「重光不必煩惱,冷大人也這是一片好心提醒你,再說了,這首詞也只是朝那方面想,才可能會想到那上面去,一般的看來,只是感傷春花的艷詞,沒有什麼問題的。」

李王妃也勸解小周后道:「是啊,你也不用擔心,既然冷大人能當著你們白勺面說出這首詞容易引起的誤解,那就說明他肯定不會在官家面前說的,要不然,他現在不說,回去再找官家說,那你們不就麻煩了?」

小周后聽她說的有理,便收了淚,對冷羿福禮道:「多謝大人指點,這首詞,從今以後,再也不唱了。」

冷羿拱手還禮,道:「懷舊乃是人之常情,本來沒有什麼,但是你們身份不一樣,不得不小心為上。」

「大人說的極是,賤妾敬大人一杯!」說罷,小周后端起冷羿的酒杯遞給他,又拿起自己的酒杯,用帶著淚珠的眉目給冷羿投了一個略帶曖昧的秋波,淺淺一笑,自己一飲而盡,鳳目含春,望著冷羿。

這小周后果然是一帶絕色美女,這眼神簡直勾魂攝魄,讓人神魂顛倒。要不是冷羿早已經把小周后最春情的時刻都已經看過而且記錄在了手機上,單是這一個眼波流轉,便足以讓冷羿全身酥麻了。

冷羿只是淡淡一笑,說了聲謝,也飲千了一杯酒。放下酒杯,也不瞧她。這讓小周后有些意外,她對自己這這雙勾魂的雙眸充滿了自信,不知道有多少男子就是這樣被她經意不經意的秋波暗送迷倒。包括丈夫李煜,當然,還包括她不知道的神醫花冥尊。可是,這位年年紀輕輕的官員,卻對自己的秋波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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