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生存(四)

他們猜對了,林楓的確沒有什麼善良的意願,從頭到尾她就沒有真想過要去救崔西所說的那些「同伴」。崔西自己都承認,大多數都是老人病人和女人,她需要人手而不是累贅。

或者說,她就只想要崔西一個人就足夠了。

仔細觀察崔西,手指纖細修長,的確是外科醫生或者藝術家才能擁有的手。臉頰兩側有不明顯的凹印,應該是長期佩戴聽診器留下的印記,衣服很臟,沾滿了各種血跡和污漬,可她還是竭力保證了自己皮膚的清潔,不錯,醫生的習性。林楓大致可以斷定崔西沒有說謊,她的確是一個醫生。好極了,這就是她要的。林楓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時來運轉,上帝就像是為她貼身打造了一個生存計畫,把她需要的人打上粉紅色的蝴蝶結裝進大盒子送到面前。

不過,很顯然,崔西就是那種愛心過勝的類型,真奇怪,她還以為做醫生坐久了就會對生死感到麻木呢。在自己沒有食物車子也快壞掉營養極度不良的時候崔西還惦記著那些同伴,林楓不知道該讚美她的偉大和善良還是嗤笑於她的愚蠢天真。但她很理智地把一切想法都隱藏在了波瀾不驚的面孔之後。沒錯,她要崔西加入他們,心甘情願,不帶任何累贅,胸懷感激而不是充滿怨恨。

看了一眼身後的車子,林楓心想,隊伍里的不和諧之音絕對不是個好兆頭。

「大概說說你同伴的情況還有位置,我會想辦法救他們。」

嘴上說著和心底深處完全背道而馳的話,林楓甚至還露出了一絲和藹的微笑。幸虧她是背對著裝甲車所以車上的人只能看見一個斜背散彈槍的背影,否則大衛或者迪恩,還有傑西卡和傑米搞不好會以為林楓被外星人抓去洗腦了。

「呃,當然,我是說,謝謝,太謝謝你了。」

突如其來的善意讓崔西有些手足無措,儘管林楓看起來很冷淡,不過微笑起來身上的那種疏離感頓時就淡化了不少。她不知道這是因為林楓很早就學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否則林楓就不可能一邊被諸多男人任意侮辱調戲的時候臉上不露出任何怨恨。

「那完全是個意外。」

一直站在崔西身邊的鮑勃低沉地開口,他可沒有那麼容易相信林楓這個長著東方面孔的女人。

「我們躲藏在監獄裡,本來還算安全,因為那些怪物沒法聞到地下室里的人味兒,也沒有辦法穿透水泥牆還有鐵絲網。但是天太冷了,我們為了取暖不得不冒險生起了火。最後不小心引來了大批變異怪物的圍攻。我和崔西因為到外面需找食物才沒有被堵在裡面,可是其他的人都出不來了。」

「呃,為什麼不趁著白天怪物沉睡的時候出來呢?」

傑西卡不解地問。

崔西大大地嘆了一口氣:「這種事情不用說我們也明白,不過那裡的變異者太多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多。白天雖然他們會陷入沉睡的狀態,可是一點點聲音都會驚醒他們。我不認為那些被困在最裡面的人可以不發出任何聲音穿過那些鐵門和鐵柵欄。」

說著她打了個寒戰,面帶驚恐:「你沒有見到那種場景,我和鮑勃在正午的時候曾經悄悄接近過一次想找出方法,但是……最後我們只是被嚇得扭頭就跑。」

大衛已經受不了憋在車上,再三向拿著狙擊槍的迪恩確認周圍三百米不會有人之後打開車門下了車,正好就聽見崔西說的話,立刻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

「你們嚇到轉頭就跑,於是就要我們去送死嗎?嘿,寶貝兒,我們可不是什麼見鬼的終結者,被變異者抓住咬上一口一樣也會死翹翹的好不好。」

「不不,我們沒有那個意思!你們一看就知道了,你們的車,只要有你們的車就不會有危險的!」

大衛一站出來,高大的身材還有滿臉的絡腮鬍子頓時給人很大的壓力,崔西緊張地注視著他手裡的AK,都有點語無倫次了。

「我絕對沒有任何想要傷害你們意思。」

「行了,暫時閉嘴。」林楓搖手,示意大衛先別忙著暴跳如雷展現自己的悍匪氣質,「監獄在哪裡,如果不太遠的話,我想趕在天黑之前解決這件事。」

最後的結局是破破爛爛的小吉普在前面帶路,裝甲車遠遠跟在後面,林楓一臉高深莫測地把手槍拆掉又裝好,裝好又拆掉,而車裡的人都是一副「見鬼」的表情瞪著她。

「幹嘛都這麼看我,難道我就不可以忽然產生柔軟的感情覺得為拯救人類的事業做出一番貢獻嗎?」

林楓看了下時間,不過,57秒,她的速度進步了。

「呃,姐,你究竟在想什麼,我們是姐弟,你不用瞞著我的。」

林彥有點頭痛地按著額角,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林楓就差沒有在臉上直接寫上「我有陰謀」四個大字了。實際上,雖然現在的林楓和以前大不一樣,但單看外表她和冷艷妖媚一點邊都沾不上,估計在這些外國人看來她就和大學生差不多。但是經歷了那麼多瘋狂又可怕的事件,還見識了她面不改色掄起斧頭剁人腦袋或者是一邊擦著臉上的血一邊鎮定啃麵包的樣子,林彥絕對不相信她會真心的想去救人。

「林,你該不是想來個佔據監獄,也搞個自己的地盤吧?」

迪恩不確定地問。

「……迪恩。」

林楓第一次很正式地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如同以往那般漫不經心或者帶著明顯嘲諷意味的喊警察先生。

「你那多愁善感的心靈不是一直都渴望多多拯救人類來彌補自己一路裝傻見死不救的罪惡感嗎?現在我就找了個極好的機會。」

揮了揮手,林楓的聲音毫無起伏地說。

「崔西是個醫生,毫無疑問,能夠和她搞好關係對我們大有裨益。既然她寧願冒險在外面到處晃蕩,不顧一切地向陌生人求救也不肯去向她口中所說的『營地』低頭,充分說明了她是一個脾氣很倔強的女人。我可不認為在拒絕她的請求後她會答應我加入的要求。」

迪恩有點傻眼,他知道林楓很冷漠,一路上就沒有見她有過除冷笑或者譏諷之外的其他表情。哦,對了,在她殺人或者是殺怪物的時候表情會有一點變化,但那無疑和害怕沒有關係。不光是他,包括她的親生弟弟林彥在內,私下裡大家都覺得,她有那麼一點點扭曲和不正常。再根據她時不時的暴力行為和毫無預兆忽然出現的攻擊性行為,接受過犯罪心理學培訓的前警官不難得出一個結論。林楓是一個精神及其不穩定並且具有明顯反社會缺乏同情心的女人——形成理由不詳,迪恩初步推斷她曾經遭遇過性侵犯,所以才會那麼討厭男人的接近。

好吧,通俗的說法,她就是個瘋子。

眼下這個用行動證明把「我不相信暴力可以解決一切,但我相信暴力可以先解決掉你」當成座右銘的傢伙卻說出了一大通條理清晰邏輯嚴密的話,表示自己要合情合理地拉人入隊而不是直接打暈拖走,迪恩開始懷疑自己難道看走眼了?看看車裡其他人的表情,估計他們也是這麼想的。

「沒辦法的事情,買東西總會有不得不接受的討厭贈品。」

林楓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背挺得筆直。最開始遇到的時候她的膚色黝黑,經過在山上的旅館裡一個多月的閉門不出,久不見陽光的她和其他人一樣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慘白。車子駛過一大片高樓大廈,被遮擋住的光線在她臉上投下了一大片幽暗不明的陰影。

「……好吧,至少這是件好事。」

狐疑地看了她半天,迪恩最後有點疲倦地抹了抹臉,就當是她忽然開竅好了,這個理由還是勉強可以接受的。不過到時候估計她救出這些人之後就會藉此來要求崔西加入隊伍,隨後甩掉那些她認為「不需要」的人,拍拍屁股揚長而去。

就在裝甲車裡展開了一場關於林楓道德觀的小小爭論時,他們已經離開了城市中心,來到了西側的範圍。那一帶全是沙地,想必在烈日之下肯定塵土飛揚,十分符合監獄給人的印象。不過眼下因為大雪初融,沙子都變成了泥水,地面濕滑無比。

擔任司機一職的大衛一路上都保持了沉默,說不清楚為什麼,他總覺得林楓身上蕩漾著一種危險的氣息,讓他有點不寒而慄。他敢用自己最後的幾根香煙來打賭,林楓正在想著殺人。

長時間的困守不出讓她變得很暴躁不安,她渴望見到流血和死亡,不光是怪物,她想看見人類死去,在自己面前。大衛抽抽鼻子,他有點能理解這種心態。沒有反抗能力弱小到可憐的生物,被驚懼和絕望弄到精神崩潰戰戰兢兢,只會嗚咽著抱頭蹲在原地發抖,看著這種同類,心中不但無法產生同情和憐憫,反而會湧上一種暴躁。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活著?死了不是更好嗎?

一邊開車一邊偷眼看了下林楓,大衛發誓看到了閃耀在她黑色眼睛裡的反光,興奮著,喘息著,就像是暗夜下大海翻滾浪花里的點點星光。看她撫摸著手槍,鼻翼微微張大,也許她在幻想用槍打穿人腦袋的場景吧。

大衛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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