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九章 有聖旨

王安在宮裡日久,怎麼不會曉得自己接過來的東西是什麼,這是一份聖旨,可是並沒有得到天子的任何認可,天子現在在大高玄殿,而這份聖旨是黃錦這個司禮監秉筆私自起草。

偽造聖旨,這是什麼罪名?

王安當然知道,一旦察覺,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他也明白黃錦的苦處,眼下何止是宮外,宮內的次序也已經徹底崩壞,在這種情況之下,所有人也都在站隊,若是你運氣不好,那就是死,運氣好,就是大功。

暴風雨降臨,無人可以倖免,每一個人都捲入其中,誰也別想隨心所欲。

王安看了黃錦一眼,隨即磕了個頭,道:「乾爹保重。」

兩個人自然明白這話里的意思,此去凶多吉少,一不小心,就是人頭落地,可是又不得不去,對方聲明,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相召,你能不去嗎?而且大高玄殿的情況不明,陛下生死未卜,這個時候,你還能在司禮監里等消息嗎?於情於理,你都要去一趟不可,無論是刀山火海,還是萬丈深淵,不去就是抗命,去,才有一線生機。

黃錦撣撣身上的衣衫,道:「雜家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可是像今夜這般險惡的,卻是見所未見,事到如今,已經容不得雜家選擇了,雜家眼下,也只能固守本心,去這閻王殿走一遭。」

說罷,他抬起了腿,出了司禮監,對外頭守候已久的太監道:「帶路。」

這一路過去,宮裡靜謐的可怕,沒有一個人敢在內宮之中隨意行走,黃錦到了大高玄殿,遠處劉鳳在甬道的盡頭負手等他,他的身後,數十個侍衛已經待命。

「黃公公好。」劉鳳熱鬧的打著招呼。

黃錦上下打量他一眼,隨即道:「陛下在哪裡?」

劉鳳笑了,露出了他潔白的牙齒,隨即他冷冷道:「你就不必去見陛下了,陛下又口諭,司禮監秉筆太監黃錦欺君罔上,罪無可恕,左右,拿下他。」

幾個侍衛已上衝上來,將黃錦制服。

黃錦大罵:「賊子不得好死。」

「是嗎?」劉鳳笑了:「賊子還敢罵人?來,打。」

侍衛們如小雞一樣將黃錦提起來,自是不客氣,一陣痛打之後,黃錦已是奄奄一息,黃錦凄厲的道:「你們不會得逞,陛下何其睿智,豈會看不穿你們的奸計。還有……徐謙就快來了,他一來,你們盡都死無葬身之地。」

劉鳳壓根不理他,道:「黃公公恕罪,奴婢呢,都是奉旨辦差,是了,來,搜他的身。」

一個侍衛找出了一方寶印,交到了劉鳳手裡,劉鳳掂量了一下,眼中放出光芒。

「將他押去東殿,暫時拘押起來,待會,說不準還有用處。」

拿著大印,劉鳳不敢怠慢,連忙往大殿深處去了。

黃錦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雖然性命已經保住,可是他已明白,此時最壞的結局已經在等著他,陛下……陛下那邊只怕也已經凶多吉少。

……

內閣。

「楊公,黃錦已經入大高玄殿了。還有,黃錦的乾兒子王安,突然不見了蹤影。」

楊廷和舉重若輕的點點頭,淡淡道:「接下來,就看誰的聖旨有用了,也看這姓徐的,有幾分膽色。」

來人居然是個太監,而且還是御馬監的太監,這宮中戒備森嚴,尤其是內廷,任何人不得出入,不過有一些人卻是例外,這些人就是御馬監的太監,畢竟宮中的戍衛都由他們布置,勇士營的官兵他們也大多都認得,來去自如。

這太監笑嘻嘻的道:「假若徐謙沒有膽色呢?」

楊廷和道:「沒有膽色,老夫就是臨危受命,草擬遺詔,輔佐太子登基。」

太監若有所思:「可是徐謙膽大包天呢?」

楊廷和笑了:「假若他是膽大包天,於老夫也是無損,陛下危在旦夕,徐謙就算救駕成功,可是他畢竟,還是犯了忌諱,新皇登基,必定忌諱此人,既然有了忌諱,就肯定得壓住他,放眼朝野,誰能制的住徐謙呢?」

一番平淡的言辭,卻是將楊廷和的意圖徹底的揭露了出來。

成,他能摘桃子,敗,他還是能摘桃子,張天師贏了,他就支持張天師,或者說暫時支持張天師,先弄到輔政的差遣,然後找個機會,除掉張天師,為天子報仇雪恨,到時候,又是一場誅江彬的戲碼,他楊廷和的聲譽,立即可以暴漲,當然,他還能趁機總攬朝局,一言九鼎。

敗,他就立即除掉張天師,以救駕的名義出現,畢竟他早有安排,徐謙為了分擔風險,必定會將自己派人傳信的消息公布天下,天下人都知道是楊廷和請徐謙調兵入京救駕,他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救駕的大功臣。

可是嘉靖就算活過今日,中毒之後,怕也多活不了多久,而徐謙呢?徐謙表面上是勝利者,他救駕有功,可是這個功太大了,而且他沒有聖旨,就敢直接調兵入京,敢直接殺入宮中,換位思考一下,任何一個新皇帝登基之後,他會不會想,假如有一天,徐謙看自己不順眼,又故技重施,口稱是宮中除了奸黨,以救駕的名義殺入宮中,自己的性命,豈不是就捏在了這姓徐的手裡。

新皇帝畢竟不是嘉靖,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一個天子,都有自己的性格,也有自己的喜好,徐謙是嘉靖的心腹,但不是新皇帝的心腹,嘉靖可以放心徐謙,別人能放心嗎?

既然如此,那麼對新皇帝來說,這個大功臣,一下子就成了心腹大患,徐謙在京師一天,或者多活一天,新天子就會寢食難安,就會食不甘味,可是徐謙權勢滔天,有王黨,有直浙新政的受益者,有皇家校尉和新軍,羽翼豐滿,儼然已經成為連天子都必須忌憚幾分的權臣,在這種情況之下,新天子會怎麼做?幾乎不必思考,新天子無論對楊廷和的觀感如何,對楊廷和是愛戴還是怨恨,他唯一的選擇,就是牢牢的站在楊廷和一邊,內閣首輔,又得到了宮中的極力支持,楊廷和就穩穩佔住了上風,將來收拾徐謙,只是時間問題,畢竟這是大明朝,就算天子再如何被人縛住手腳,天子還是天子,想和天子以及內閣對抗,最終的結果,唯有被徹底的碾壓。

楊廷和淡淡的道:「還有什麼消息,要立即報來,明白了嗎?」

「是,奴婢遵命。」

……

午門。

足足半個多時辰過去,依舊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城下的校尉和新軍已經忍耐不住,一個個摩拳擦掌,而救駕的大臣此時也是猶疑不定,一個個心急如焚。

為何宮裡還沒有消息,不管怎麼著,也得給句話吧,兵都來了,你就不能下旨命大臣們覲見。

其實這場危機很好解決,只要天子肯出面,見上一見大家,那麼所有的事,就都可以消失不見了。

可是偏偏,宮裡沒有迴音。

大家悄悄去看徐謙的臉色,見徐謙的臉色陰沉,雙目之中殺機重重,一個個都覺得大事不妙。

恰在這時,城上有人道:「有聖旨,諸公聽旨意。」

聽到聖旨來了,所有人都打起精神。

徐謙上前幾步,昏暗之中,見果然有人從城樓上探出頭來,這人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朕本無恙,何故天子腳下刀光劍影……速命諸公退散,官軍人等,不可陳於紫城之外……」

聖旨的大意就是,皇帝老子一點事都沒有,半夜被人叫醒,說是宮外出事了,於是皇帝老子勃然大怒,不過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還不清楚,眼下也不處置大家,大家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一切事,都等明天再說。

眾人驚疑不定,也不知聖旨是真是假,不過既有聖旨來了,所有人都打起退堂鼓。

畢竟徐謙帶著大家來的名義是救駕,說是有奸賊殘害天子,要入宮勤王,可是現在,天子的詔書卻是說自己並沒有任何問題,讓大家退散,難道這個時候,你還要借著這個名義入宮,那麼,就算你不是造反,那也是造反了。

徐謙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對城樓上的人道:「將聖旨拋下,我要查驗。」

城樓上的人倒也沒有遲疑,將聖旨從城樓上丟下來,有個校尉飛快去接了,送到徐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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