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一章 全瘋了

楊一清則是拿著這一份告假的名冊,一個個的看。

尚書有一位,侍郎有三位,除此之外,主事、員外郎級別的官員有二十四位,少卿有兩位,給事中有兩位,御使十七人……

這些人,還只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大頭卻不是在朝廷,而是親軍。

親軍和徐謙關係一向匪淺,至少這明裡暗裡的利益勾結早在新政開始之前就已經不是秘密了。從前的時候,徐謙還拿不上檯面,所以大家只將他當作夥伴看待。可是如今,登頂戶部尚書,這徐某人,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親軍十二衛,千戶及千戶以上的武官就有六十餘人,其中錦衣衛和金吾衛的人最多,除此之外,京師五大營的武官也有不少,甚至還有勇士營。

看著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名字,楊一清甚至懷疑,這一步棋,自己和楊廷和走錯了,這個徐謙,根本就不該讓他回來,這個傢伙,已經不再是吳下阿蒙了。

「這些告假的人,是不是該處置一下,如此明目張胆……」

楊廷和氣定神閑,雖然在這氣定神閑之後,也隱隱感覺到了一絲憂慮,卻是打算楊一清道:「拿什麼處置?處置總要有情由,這種事,沒有必要撕破臉。」

楊一清皺眉,道:「他們有的告的是病假,卻是跑去迎接徐謙,這不就是欺矇朝廷嗎?」

楊廷和卻是苦笑:「莫要忘了,你入京的時候,大家也都是告了病假去迎接你的,這種事,沒必要鬧大,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至於這些人,隨著他們去吧。」

「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徐謙來主持這戶部,且看他怎麼收拾戶部的爛攤子,收拾的好了,自然好說,收拾不好,到時再抨擊不遲。」

楊一清只好幽幽嘆口氣,道:「開始是學爭,此後是禮議之爭,可是現如今,黨爭是真正開始了。」

他這一番話中,倒是蘊含了某種哲理。

學爭的開始,絕不只是單純的學派之爭,而是因為在朝廷內部,開始出現不同聲音,這個聲音出現之後,接著就以學爭的名義登上舞台,而隨著不同聲音實力的壯大,他們已經開始不甘於士林之爭,由於掌握了一定政治資源,接下來,學爭擴大,觸及到了關鍵的文廟,緊接著,禮議之爭拉開了帷幕。

只是現在,真正的黨爭正式開始,這就意味著,這些人的實力已經開始逐漸成長,並且足以分庭抗禮,於是乎,楊一清可以預見,正如宋時新舊兩黨之爭一樣,先是從學爭開始,緊接著終於步入了矛盾最尖銳也是最殘酷的時期。

他們將圍繞著大明未來的走向,代表著各自的階層利益,在廟堂之上,進行最殘酷的角逐。

朝廷百官,無一能倖免,任何人都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風吹兩邊倒,也不可能模稜兩可,討好賣乖。勝利者,將手掌天下權柄,權傾朝野,決定大明朝向著自己的理念方向前進,而失敗者,必定會遭受到最殘酷的打擊,重則身敗名裂,輕則貶謫於外,至此,再無覬覦國器,進入中樞的機會。

楊廷和打起精神:「你說的沒錯,老夫宦海沉浮,也從未遇到過這樣兇險的局面,而如今,也該好好和這些人,好好周旋一番了。」他深深看向楊一清:「你我當共度時艱,唯有徹底剷除王黨,方能苟全清名。」

楊一清重重點頭。

……

徐謙的船抵達了朝陽門外不遠的碼頭,而這裡,早有文武官員數百人久候多時,徐謙一出現,頓時傳出無數呼聲。

緊接著,徐昌上前,把住徐謙的手臂,哈哈笑道:「為父等候多時了,要見過諸位叔伯。」

徐謙最無語的地方就在於,政治地位上,他已經成為了領袖級的人物,可是在年齡上,卻實在拿不出手,堂堂戶部尚書,見過諸位叔伯,這教人情何以堪。

只是這個時候,徐家自當低調,這一點徐昌明白,徐謙也明白。

他上了碼頭,一一拜會諸位叔伯長輩,眾人或含笑點頭,道一聲大人客氣,或不敢接徐謙的大禮,道:「大人禮重了,愧不敢當。」

來接他的有王公貴族,也有一些武官,還有以張子麟為首的一干官員,等到所有人都見過了禮,這一個時辰已經過去。

徐謙心裡已經咋舌,他極少遇過這樣的場面,當日回京,也就是害怕遇到這樣的場面,可是想不到到了京師,還是躲不過這一刀。

「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這戶部尚書,看來也不好做。」徐謙心裡想著。

眾人已經嚷嚷起來了:「徐大人旅途勞頓,大家送徐大人回府。」

徐昌也拉住徐謙,道:「你看,諸位叔伯體恤你,你還不快道謝,轎子已經準備好了,回去歇一歇。」

徐謙卻是搖頭,道:「兒子還有事要辦。」

「是了。」徐昌一拍腦袋,笑道:「我竟險些忘了,你還要入宮面聖,陛下待你恩重如山,你理當先去覲見。」

許多人對徐謙的聖眷很是羨慕,紛紛覺得有道理,現在雖然勞頓,可是先去面聖,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徐謙不是其他官員,他的情況和別人大大不同。

徐謙卻是苦笑道:「覲見自然要去,只不過……覲見之前,還有事做。」

徐昌怒道:「還有什麼事比覲見還要緊?」

徐謙正色道:「兒子想去拜祭一下樑大人,在浙江,驚聞了他的噩耗之後,心中不安,此番入京……」

「混賬!」徐昌的火爆脾氣發作了,雖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可還是難掩他的怒氣。

梁藤是怎麼死的?這是觸怒到了宮中廷杖而死,徐謙拜祭梁藤,說是可以說有情有義,可是難道就沒有想過,宮中若是得知,會怎樣想嗎?

你就算和梁藤有私交,大可以選擇其他時候去拜祭,反正也沒有人管你,可是剛剛回來,先去拜祭梁藤,才去宮中,這豈不是說,梁藤死的冤枉,梁藤可是被宮裡打死的,他若是冤枉,那麼就是天子犯錯了。

張子麟等人聽了,百感交集,其實梁藤的死,讓許多人心裡黯然,只是大家都拚命忍著,不敢發作,現在徐謙提出,正好勾起了他們的心事。

他們雖然覺得徐謙這般做,很對他們的胃口,可是理智上,他們也是覺得大大不妥,張子麟勉強笑道:「是啊,徐僉事所言不錯,要拜祭,什麼時候都可以去,不急於一時,眼下徐大人剛剛抵京,自是先見了陛下才好。」

徐謙的脾氣就是如此,認準了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他正色道:「先拜祭了再說吧,諸位不要再勸,我明白諸公的心思,只是徐某人若是不去拜祭一番,心中終是不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也不怕別人碎嘴,若是有人藉此抨擊,可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不該為的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做,該做的事,即使赴湯蹈火,也不該皺眉。」

他看向徐昌,幾乎乞求的道:「爹,你就讓兒子任性一回吧。」

碼頭上,所有人鴉雀無聲。

他們心裡贊同徐謙的行為,甚至有許多人,也希望能如徐謙一般,如此放誕不羈,可是宦海數十年,已經磨滅了他們的菱角。

許多人心裡嘆息,卻也沒有反對。

徐昌只是搖頭,也不做聲了。

徐謙見眾人無異議,旋即朝諸位大人拱手,道:「諸公抬愛,徐某銘記在心,只是眼下徐某要去做一件不該做的事,還請諸公體諒,來日徐某一定在府中設宴,款待諸公,到時,我們再說說閑話。」

這意思就是說,這件事徐謙不想連累大家,大家請回。

有人不忍道:「大人敢去,我為何不敢,我素來敬重梁公,去又何妨?」

一石激起千層浪,許多人紛紛道:「不錯,是要去拜祭一下樑公,梁公平時對下官多有照拂,下官願隨大人同去。」

「同去,同去……」

人就是如此,再圓滑的人,受到了感染,情緒也不免變得不理智起來,徐謙倒也不反對,鑽進了轎子,吩咐轎夫,往梁府去。

許多人紛紛上馬落轎,有的還在猶豫,可是大多數人,卻都吩咐跟緊徐謙的轎子。

這數百頂轎子浩浩蕩蕩,宛如長龍,竟都朝著梁府去了。

梁家這邊,本來一片哀鴻,長子梁松已經吩咐了家人,收拾了行禮準備回鄉,梁藤死後,梁家一下子家道中落,從此成為了京師里的邊緣人物,梁松遇此浩劫,心中雖是悲憤,卻也是無可奈何。

而這時,門子來報,說是戶部尚書、刑部尚書,還有諸位國公、侯爺,還有朝廷許多官員前來拜訪,梁松呆了一下,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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