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你是哪根蔥

周泰聞言,連忙道:「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說,大人設身處地還是謹慎一些的好,學堂初開,不知多少人虎視眈眈,大人不是常說嗎?大夥們的身家性命、富貴榮辱都託付在這學堂上頭,大人出言無忌,傳出去畢竟不好聽。」

周泰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你怎麼能罵毛紀是豬呢,就算你多討厭毛紀,心裡罵罵也就是了,雖然曉得你這麼喊出來是要教給校尉們道理,可畢竟是出口傷人,難道就不能用其他來取代?

周泰是武人,這個時代的武人有一個特點,那便是出奇的謹慎,文官可以胡言亂語,可是武人不成,若是說了些胡話,說不定是要掉腦袋的,朝廷對武官防備甚嚴,一字一句都可能招致殺身之禍。

徐謙卻是不以為然,道:「不錯,我是說過,咱們都吃的是學堂的飯,可是有一些話似乎還沒有說明白,這學堂之所以叫皇家學堂,就絕不是朝廷下設的一個衙門,若只是一個尋常衙門,和國子監類似,那麼皇上要之何用?天子的意思,你不明白嗎?皇家校尉是皇上手中的刀,是陛下手裡的劍,這把劍用在哪裡,憑的是天子的心意,若是天子要誅亂黨,皇家校尉就該鎮撫天下,若是皇上要平倭,皇家校尉就該滅倭安國,可是若這朝廷裡頭有人有異心呢?」

周泰不禁呆了一下,事實上,他這個層次的人實在沒有把事情想得那麼深,他漸漸有點明白徐謙的意思了。

不過這個真相卻讓周泰有些難以接受,道:「天子和朝廷不是一體的嗎?老夫一直聽說,天子和幾個閣臣之間的關係很是和睦,怎麼……」

徐謙自然沒有繼續透露太多,只是道:「一般情況下,天子和朝廷是一體,可是有些事總有個萬一,漢朝能出王莽,唐朝還能出安祿山呢,這兩個人,哪個不是朝廷重臣?哪個此前不是和天子和睦的?天子親軍只聽任宮中調遣,皇家校尉也是一樣,既是皇家,就必須曉得自己是什麼立場,又該做什麼事,若是連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就算操練出來又有什麼用?陛下要的不是官兵,也不是尋常意義的親軍,要的是死士,是手足,若是連這一點都不明白,咱們這學堂也就不用辦了。至於毛紀……」

說到這裡,徐謙冷笑:「在皇家校尉眼裡,他什麼都不是,懂了嗎?這就是皇家學堂創建的初衷,毛紀什麼都不是,同理,這朝中的袞袞諸公也都什麼都不是!」

周泰深吸一口氣,今日接收的消息實在讓他一時難以消化,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確認,徐謙是天子近臣,他怎麼說,自己怎麼辦就好了。

正說著,卻有個差役冒雨過來,道:「徐侍讀,掌學大人方才到了講武堂,請徐侍讀過去說話。」

徐昌負責的事務很多,因此許多事不可能親力親為,比如徐勇如今負責路政局,徐謙則是實際上控制了皇家學堂,他這千戶又有自己的千戶所衙門,因此徐昌的公事主要都是在千戶所里辦,偶爾會到路政局和皇家學堂里走一遭,過問下局務和學務。

今日下雨,若是沒有特殊情況,徐昌本不該這個時候來的,可是現在卻是來了,又急匆匆地請徐謙過去說話,這讓徐謙頗為意外,他倒也不敢耽誤,連忙穿了蓑衣往講武堂趕去。

講武堂是學堂里最恢宏的建築,左右有文武教習房,兩側又被刑房、軍械房、糧房、學督房環繞,徐昌也是剛到,喝了一口熱茶,臉上顯出幾分疲憊,見了徐謙進來,他勉強精神一振,道:「謙兒,學堂這邊如何了?」

徐謙回稟道:「已經步入了正軌。」

徐昌頜首點頭,道:「這便好,學務這東西,其實我這做爹的並不懂,往後要多靠你,不過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不可太過操勞,學堂是皇帝的,身子卻是自己的,以身報效君恩這種話咱們父子倆在外頭說說也就好了,關起門來切不可當真。」

徐謙笑了,道:「兒子明白的。」他心裡想:「要是老爺子曉得自己每日都是躺在棚子里混日子,不曉得還會不會說這些話。」

說到這裡,徐昌的臉色凝重起來,道:「爹這一趟來,是發現到了一些事情,特意來和你商量一下,近來有人向我稟告,說是在咱們父子周圍似乎一直都有人盯梢,無論是路政局還是皇家學堂,也都有人暗中搜羅什麼,你有發現嗎?」

徐謙是沒心沒肺的人,他只是侍讀,又不是錦衣衛,怎麼會有察覺?聞言便驚愕地道:「有這樣的事?」

徐昌的眼睛眯起來,迸發出殺機,隨即冷笑道:「看來是有人嫌咱們父子的日子過得太舒坦,所以想來找點事了,我已經拜託錦衣衛里的幾個親近同僚幫忙查探,到時把人揪出來,絕不輕饒。至於你,這段時間要謹慎一些,平時當值的路上多帶幾個兄弟跟著,小心為上。」

徐謙心裡嘀咕,這個時候是誰會來打探他們父子呢?若只是單純的打聽父子二人倒也罷了,可是似乎還注意上了路政局和皇家學堂,如此看來,目的很不單純,莫非是有人想藉機鬧點事?

聯想到現在紛亂的朝局,徐謙首先排除掉了王鰲,王鰲就算想關注一下徐家父子,可是現在在這風口浪尖上,只怕也騰不出手來。楊廷和呢?以楊廷和的心性,倒還不至於採取這樣的手段,楊廷和擅使陽謀,而不重陰謀,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莫非是毛紀……

很有可能,這個傢伙和自己一直有嫌隙,可問題在於,他打探自己又帶著什麼目的?

稍稍一想,徐謙想到了一個可能,現在王鰲在治貪,風聲很緊,毛紀吃了很大的虧,這姓毛的莫不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想從皇家學堂和路政局裡查出點什麼來,到時候再將矛頭指向自家父子二人?

徐謙果斷地道:「爹,不要打草驚蛇,這些盯梢的人只要自己不露頭,就不要理會,依兒子看,他們是另有圖謀,既然他們想查,那就讓他們查好了,是了,路政局是不是有一筆帳不清楚?」

徐昌道:「這筆帳一直沒有公開,數額還不少,有十幾萬兩銀子,怎麼,你想如何?」

徐謙笑了笑,道:「讓他們去查吧,不管查的人是誰,查出了東西就一定會公佈於眾,讓他們公佈於眾好了,他們圖窮匕見的一日,就是我們反擊的時候。被賊惦記著,總不比公開來的好。」

徐昌琢磨了一下徐謙的話,隨即笑了起來,道:「這件事,你自己看著辦吧,只是要多多小心,就怕他們不是來抓把柄,而是來殺人的,在京師這兩年,為父算是看透了,所謂的朝廷和錢塘縣裡沒什麼分別,上下的這些人等都是會要你命的,別人怎麼樣,老夫不管,可是你不能出事。」

公務談得差不多了,自然不免要交代幾句家事,徐昌道:「近幾日,稚兒似乎身體不是很舒服,你要多陪著她,當值固然要緊,可是齊家治國平天下嘛,後院起火怎麼成?是了,她今早不是吩咐你去請大夫嗎?你請了沒有?」

徐謙道:「想請李太醫去,不曉得他肯不肯。」

徐昌眯著眼,道:「李太醫是最善婦科的,只是這個人最好面子,你不親自登門,只怕人家不願意,不妨這樣,為父告你半天的假,你去請人吧,這裡的事呢,為父看著。」

徐謙本來就想告假,就怕學堂里出事,畢竟剛剛創建,很多事情都沒有進入常態,而這些校尉雖然漸漸上道,可畢竟都血氣方剛,誰曉得會鬧出什麼事來?

既然有爹在這看著,他也就鬆了口氣,興匆匆地帶著幾個徐昌的護衛出了學堂,前去尋李太醫。

其實這李太醫早就不在宮裡當值了,因年事已高,早就退了下來,不過好歹曾在宮裡鍍過金,有這重身份,前來應診的如過江之鯽,上門的人多了,架子自然也就大了起來,不是一般人,人家壓根就不見你,就算你是二般人,人家也得看心情。

這就是毛病,就好像作詩的李白一樣,人家寫詩總要喝酒,還要讓太監給他脫靴。李太醫看病,架子也不小。

上了門,說明了來意,這李太醫聽說了徐謙的身份,倒還客氣,道:「既是要應診,那麼你家娘子何在?」

徐謙道:「妻子身體不適,不便出門,所以想請李太醫親自上門一趟。」

李太醫的臉色立即不好看了,他給徐謙好臉色,是因為徐謙是翰林,可你是翰林也不能讓老夫上門呀,前幾日大理寺的主事官都是乖乖帶人來就診的,只有京師里的顯貴才夠資格讓李太醫上門服務,你是幾品,又算哪根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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