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坑死你

「徐謙,你放肆!」毛紀怒了。

若說此前徐謙跑來道歉,毛紀只是冷笑連連,根本不願接受。

可是現在,徐謙提起了那封彈劾奏書,意義就不同了,在毛紀看來,徐謙分明就是在威脅他,告訴他,徐謙已經知道這彈劾奏書乃是他授意,雖然假惺惺的說會讓錦衣衛幫他擺平栽贓,可是在毛紀看來,卻是認為徐謙真是大膽,居然敲竹杠敲到了自己的頭上。

很多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明明你知我知,可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這就等於犯了大忌了,無論眼前這徐謙是否知道這裡頭的蹊蹺,可是有一點可以確認,毛紀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他憤怒地道:「徐謙,你放肆,你說的是什麼,老夫一句都聽不懂,你少在老夫面前胡言亂語,再敢胡說,休怪老夫不講情面,快出去。」

徐謙笑呵呵地看著毛紀,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是現在,毛紀似乎連笑臉人都一副作勢要打的樣子,徐謙心裡不由腹誹,姓毛的能混進閣來,真不知是撞了什麼大運,這樣的肚量都能做學士,怕是鄧健那廝也能做大將軍了。

(遠在千里之外的鄧健,此刻威風凜凜地站在甲板,靠著船舷,一身戎裝,遠眺著遠方看不到勁頭的海平面,突然打了個哈欠,口裡忍不住罵罵咧咧:「誰在罵老子?」)

徐謙道:「毛大人,有話好好說,毛大人為何這樣生氣?下官是帶著誠意來的,你我同朝為官,你又是下官的上司,下官巴結著你,你總得給個好臉不是?再者說了,這事兒大家都知道,就是楊公……難道會不知道嗎?毛大人攪黃了楊公的好事,下官甚是佩服,下官直說了吧,陛下對楊公早有怨言……」

這顯然是做說客的架勢,毛紀嚇了一跳,忙道:「休要胡言亂語,快出去,出去!」他口裡趕人,可是徐謙不走,他有什麼辦法?問題就在於他又不能叫人進來把徐謙趕走,因為徐謙說的話太放肆,讓人聽了去,天知道會引起什麼誤會,結果毛紀只能口裡讓徐謙滾蛋,卻動不得徐謙分毫。

徐謙卻是自說自話地道:「若是毛大人肯為陛下效命,還用怕一個楊公?毛大人的資歷做首輔學士也是夠了,為何要屈居於人下?大人請三思,眼下就有一個絕好的機會,趁著這個機會……」

毛紀氣得七竅生煙,這種話,他聽著都覺得膽寒,怒氣沖沖地道:「徐謙,你想挑撥老夫和楊公的關係嗎?」

徐謙搖頭道:「下官並非是挑撥大人和楊公的關係,說句實在話,楊公和大人之間的關係還需要下官來挑撥嗎?大人是學士,楊公也是學士,為何這朝廷里的事卻都是楊公做主,外頭人都說大人是紙糊學士,說的話一點都不管用,大人難道就甘心一輩子做人的附庸?下官這是為了大人打算……」

毛紀的心思是很複雜的,他雖然對楊廷和有怨言,而且確實壞了楊廷和的事,可是這並不代表他真敢跟楊廷和做對,本心上,他對楊廷和的畏懼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慾望,若不是因為楊一清,他不會冒這個險,徐謙說的這些話,毛紀一句都聽不進去,更何況這些話還是徐謙這個可惡的人說出來的,毛紀寧死也不會聽徐謙忽悠。

可笑的是,一個小小的翰林編撰居然慫恿者堂堂內閣學士反水,這種事傳出去,誰能相信?

徐謙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毛紀心神不寧,倒是沒幾句聽在耳里,二人各說各話,足足磨了小半時辰,徐謙才遺憾地道:「大人今日心情不好,想來是不想聽下官的贅言,既然如此,那麼下官就下次再來和大人說吧,下官告辭。」

他拱拱手,轉身就走。

毛紀這才鬆了口氣,仍然顯得余怒未消,好不容易平靜下來,越來越覺得徐謙這個傢伙已經瘋了,跑來這裡跟自己說這些瘋話。

卻說徐謙從毛紀的值房裡出來,帶著滿臉的笑容,外頭那張書吏一直在候著,一見徐謙出來,連忙假裝拿著一沓奏書要送進毛紀值房的模樣,見了徐謙打招呼道:「徐編撰原來還沒有走?竟說了這麼久的話?」

徐謙春風得意地道:「毛大人垂愛,是以話頭多了一些。」說罷洒然而去。

張書吏看著徐謙的背影,陷入了沉思,隨即目光一轉,深沉地看向毛紀的值房,不露聲色地抱著奏書進去,見了坐在案牘後一臉平靜的毛紀,笑吟吟地將奏書送上去,道:「大人,這是通政司那邊送來的奏書,就等著大人票擬呢。」

毛紀裝出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模樣,頜首點頭道:「知道了,你去斟副茶來。」

張書吏自然不敢怠慢,速速去斟了一壺茶來,一面笑嘻嘻地給毛紀斟茶,一面道:「大人,那徐編撰來大人這裡不知是什麼事?」

這只是隨口一問,卻讓毛紀眼神有些複雜,他當然不能實情相告,因為徐謙有些話太大膽,這些話自然不能張揚出去,本來以張書吏的身份,毛紀懶得搭理他,可不知是因為做賊心虛還是如何,毛紀竟是鬼使神差地道:「只是隨便交代一些公務。」

聽了這句話,張書吏笑了,這笑容裡頭飽含深意。將徐謙叫來交代公務,且不說徐謙和毛紀之間的齷齪,就算徐謙和毛紀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交代公務也不用這麼久,毛紀分明就是在騙人。

張書吏大起膽子道:「可是因為平倭的章程嗎?平倭的章程不是交給了李侍讀?哦,莫非是這近日的湖北大災?」

毛紀已是煩了,沒好氣地道:「你下去吧。」

張書吏其實也只是試探而已,並不指望毛紀能回答他,可是心裡已經猜到了什麼,從毛紀的值房出來,左右看了看,便往楊廷和的值房鑽了進去。

至於徐謙,他回到待詔房,臉上帶著陰謀得逞的微笑,到了自己的值房,也不叫人斟茶,一個書吏送來了一封起草的聖旨讓他過目,說是楊翰林撰寫的關於湖北大災的章程,徐謙草草看了一些,覺得沒什麼問題,便將人打發出去。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案牘之後等,等內閣那邊的消息,方才跑了內閣一趟,收穫頗豐,現在唯一等的就是楊廷和的反應了。

要知道,楊廷和才是這內閣的主人,可以說整個內閣一草一木的舉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方才自己去見毛紀,還宣稱是毛紀主動請他上門,甚至二人在毛紀的值房裡交談了這麼久,如此形跡可疑的事,楊廷和若是不知道那才怪了。

問題就出在這裡,要是幾天之前,楊廷和一定會把毛紀叫去問話,把事情搞清楚,可是現在……楊廷和還會請毛紀去問話嗎?

絕對不會!這就是徐謙的判斷,因為楊一清的事已經讓楊廷和對毛紀生出了些許的反感,楊廷和現在憋了一口氣,毛紀不主動去負荊請罪,楊廷和是斷然不會主動和毛紀主動說話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楊廷和滿肚子的狐疑,又不能叫毛紀去問話,而毛紀值房裡的知情人只有兩個,除了毛紀就是他徐謙,以這位楊公多管閑事,什麼事都務必要求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性子,不叫他去說話那才怪了。

徐謙舒舒服服地躺在椅上,什麼事都不想做,專等著楊廷和的召喚。

不過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內閣那邊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倒是讓徐謙犯疑了,心裡不由想:「莫非是我露出了什麼破綻?」他轉了個念頭,又覺得自己今日去見毛紀可謂行雲流水,似乎並沒有犯什麼錯誤,楊廷和就算懷疑什麼,也不可能一眼看穿,這才放下心,便又想:「是了,以這位楊學士的性子,必定會先旁敲側擊,先把事情弄清楚,自己什麼時候進去,說了多久的話,這一些,想必不弄清楚是不會單刀直入的。」

徐謙也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地在這值房裡小憩片刻,果然過不了多久,那張書吏來了,笑呵呵地道:「徐編撰,楊公有請,請隨小人去吧。」

徐謙自然不能露出一副老子早就知道的表情,而是先愕然一下,隨即道:「怎麼剛剛毛學士請了我去,現在又輪到楊公了,今日倒是真的稀罕,平時三五天也見不了一次,今日卻都湊在一塊了。」

他笑了笑,卻也沒有再說什麼,道:「既是楊公相召,自然不能怠慢,走吧。」

他緊跟著張書吏,往楊廷和那邊而去,心裡卻忍不住竊喜地想:「待會兒該怎麼回答呢?是故布疑陣,又或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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