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家大業大

張家立足錢塘數代,家世磅礴,幾代的積攢讓張家早已成了錢塘的士紳翹楚。

更令錢塘人側目的是,這一代的張家大少爺在上年縣試名列第一,考中了秉生,以他的水平,只要不出意外,明年至少也能中個舉人,家裡錢財萬貫,又是人才輩出,聲勢一時無兩。

就在前年,張家在清河建了一座豪宅,糜費了近兩千多兩銀子,這還只是土木的花銷,若是再加上其他各種開銷,只怕要遠超四千兩銀子了。

這宅子佔地數畝,位於城外熱鬧的一處街坊,佔盡了地利之便,朱漆的大門,重重的儀門和院牆,還有那錯落有致的亭台樓榭,都彰顯出了不凡。

張太公已經年過六旬,在這偌大的正廳里,張太公滿臉羞怒,乾瘦的手不禁地顫抖。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自己就兩個兒子,大兒子頗為爭氣,現在去了江寧求學,而他獨獨鍾愛幼子張書升,這張書升雖然平時愛胡鬧,卻是張太公晚年所生,最是寵溺不過,平時含在口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誰知道今日卻是遍體鱗傷地回來,到現在還是昏厥不醒。

他平時最喜歡放在手裡的一塊璞玉已經被狠狠地砸在地上,廳里一片狼藉,跪在他腳下的是兩個陪著張少爺出門的小廝,小廝們的衣襟已經被冷汗浸濕了,大氣都不敢出,只是斷斷續續地說著事情的經過。

「那賤役像是發了瘋,不但不講道理……還對少爺拳打腳踢,我等……」

張太公負著手一動不動,嘴角抽搐了一下,冷冷地看著他們,道:「你們兩個人也制不住一個賤役行兇,又或者是你們出工不出力?」

其中一個賤役連忙叫屈,大叫道:「小人哪敢啊,那賤役就是個瘋子,後來……後來還來了個人,自報是王公公的人,倒是有幾分拳腳,小人惦記著少爺的傷勢……所以……所以……」

張太公用楠木杖子敲了敲這小廝的頭,喝道:「王公公的人?」

站在身側的,是張府的管事張進,張進弓著身道:「老爺,小人前些日子也聽說過,那徐家父子和王公公似乎是有一些關係。」

張太公臉色顯得很難看,冷冷地道:「就算是王公公,這個仇也非報不可,書升現在還昏迷不醒,老夫若是收拾不了這姓徐的,還怎麼在錢塘立足?」

張進躬身道:「老爺說的不錯,不過……」

張太公冷冷地看著張進,拄著拐杖道:「不過什麼?」

張進道:「既然和王公公有牽連,眼下還是謹慎一些的好。畢竟衝突的地方是在徐家,真要去說理,一個擅闖徐家宅院就是咱們理虧,所以必須等待時機,尋個時機再發難。」

張太公坐下,惡狠狠地道:「不過是賤役而已,也要這般謹慎?」

張太公顯然是老爺做慣了,不過張進說到了王公公,又讓他有了幾分忌憚,雖然口裡這樣反問,卻也知道張進說的是實情。

他眼睛眯了起來,語氣變得平淡起來,道:「罷,就按你的意思辦,讓人死死盯著他們,要查清楚他們和王公公到底是什麼關係。」

張太公端起茶盞,卻又重新放回桌几上,道:「他們的一舉一動,老夫都要知道,敢在張家頭上動土,還是個賤役之子,這錢塘還有王法嗎?」

「是,是,小人這就去辦。」張進連忙應承,他心裡清楚,老太公平時一向自詡中庸,是極少發怒的,如今發了雷霆之怒,自己若是漫不經心,這管事就不必做了。

此時張進腦子裡不禁在想:那姓徐的真是膽大包天,就算他和王公公關係匪淺,可是王公公捨得肯為他拚命?沒有過命的交情,誰都保不住你,今日惹到了文升少爺,也算你倒霉。

一連幾日,張家都在打探徐家父子二人,張書升傷勢總算好了一些,能夠趿鞋下地了,他的傷口主要是在臉上,被徐謙連續砸了十幾拳,連鼻樑都被打歪了,張書升自詡自己風流倜儻,如何能吃得消帥哥變豬頭的樣子?清早便去尋張太公,使出自己的紈絝本事,凄凄慘慘切切地大呼:「爹若是不為我報仇,我便撞牆死了,省得活在這世上丟人,那姓徐的賤役,咱們張家還怕嗎?爹……」

張太公對張書升百般的愛護,左右勸慰,可惜張書升認準了要把徐謙整死不可,一刻都耽誤不得。

張太公無奈,連忙傳喚張進來回話。

張進進了廳,看了自家少爺一眼,心裡便無奈搖頭,都成了這個樣子了,還是這般不長記性。

張進是個謹慎的人,連忙給張太公行了禮。張太公只是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隨即道:「那姓徐的,查得如何了?他和王公公……」

這才是張太公最關心的問題,他忌憚的絕不是個賤役,而是王公公。

張進道:「昨日的時候,那姓徐的小子去了一趟王公公的府邸,半個時辰之後才出來,手裡似乎拿著什麼東西,瞧他眉飛色舞的樣子,似乎……」

張太公眼睛微眯起來,冷哼一聲,道:「只是這些?」

張進繼續道:「今日清早的時候,徐父去了衙門,有人看到他特意去了籤押房尋了黃師爺,說什麼即將要解了差,請那黃師爺到家裡坐一坐。」

張太公一頭霧水,方才是王公公,怎麼接下來又成了黃師爺?莫非他是想靠黃師爺來對付張家?

張太公冷哼,師爺一般都是縣尊的心腹,這沒錯,自己是縣尊轄下之民也沒有錯,可是張家不是好惹的,莫說是黃師爺,就算是縣尊要給張家臉色那也得掂量掂量。

無論是縣尊還是師爺都不是本鄉人,而張家卻是這錢塘的地頭蛇,除非縣尊不計前程來和張家撕破臉,否則絕不會輕易得罪像張家這種士紳人家。

無論是治河、辦學堂、徵收稅賦或是弄些政績工程,縣尊都需要本地士紳的支持,否則斷不能成事,張太公不相信,一個賤役能讓那什麼縣尊和師爺這般的維護。

一旁的張書升已經忍不住了,咆哮道:「打探再多有什麼用,我差點被人打死,這姓徐的若是不死,如何解我心頭之恨?爹,不如直接叫上人把那姓徐的綁來……」

可是張太公有些猶豫了,一時下不了決心。

張進忍不住道:「老爺,還有一件事,就是王公公府上的一個侍衛,這些時日都在徐家,若要綁人,只怕……」

張太公眼睛微眯,躺在了椅上,慢吞吞地道:「這個人莫非是王公公派去的?」

「爹……」張書升搶聲道:「這個護衛也對兒子動過手,這些人統統該死……」

「住口!」張太公難得地板起臉來,隨即道:「你懂什麼,一個看家護院的自然不算什麼,可誰能保證此人是不是受了王公公的授意保護那姓徐的,如果真是王公公的授意,此事就不好辦了。這件事……還是查清楚一些的好,張進,你多叫幾個人去打聽,只要那姓徐的和王公公不是什麼過命的交情,就什麼都好說。至於那姓徐的小子,暫且記著他的人頭,要捏死他,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可也不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能因為弄死一個賤役而令咱們張家有什麼損失,張家的許多生意都涉及到水路的關卡,若是真觸怒到了王公公,往後只怕多有不便。」

「爹……」張書升急了,豬頭一般的臉脹紅得更加難看,對著張太公哀道:「兒子的仇,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張太公冷冷一笑道:「說快也快,反正怎麼都要弄死,無非就是先知己知彼而已,若是和王公公交情不深,直接派人綁了沉入江里也就是了,不會有什麼大麻煩,可要是和王公公關係太深,就得從官面上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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