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走了及故人的認輸

唐張氏問到唐成陞官的事情時一邊的唐栓雖沒有說話,但注意力卻全在這邊。

「娘,你叫我回來就為問這事?」唐成真是無語得很,不過這倒也是個把剛才的決定說出來的好機會,「吏部是來了公文要升我為六品官兒,不過我不打算幹了。」

「什麼?」聞言太過吃驚的唐張氏猛然從坐榻上站了起來,唐栓正攬著小貓蛋兒的手也陡然僵在了半空中。

唐成上前兩步扶著唐張氏重新坐下,手上順勢將貓蛋兒抱進懷裡後,將此次陞官的前後經過和風險一一說了個清楚。

唐栓兩人那裡知道官場上的這些貓膩?向來只以為陞官肯定就是好事,此番聽唐成一說當真是臉色發白,唐張氏目瞪口呆的聽完後雙手合十連連念佛不已,嘴裡碎碎念道:「不去的好,不去的好!」

與渾家的表現比起來,同樣一臉驚異的唐栓臉上多了幾分黯然,年來保養的細嫩多了的手指在頭上使勁撓著,「成,你這要不去饒樂,朝廷不會治你的罪吧?」

「太平年月里要當官不容易,辭官還有什麼難的?」輕輕與女兒磨著額頭的唐成笑答道:「任那一朝天子坐明堂也沒有不讓人辭官的道理,走一個人就空一個缺出來,吏部的老爺們該是求之不得。」

「這就好。」聞言唐栓舒了一口氣,從頭上收回手來沉聲道:「我跟你娘沒什麼用場,成你是讀過大書經見過大世面的,這麼大的事兒終究還是要靠你自己拿主意,不管你最後怎麼定,爹就說一句,只要我跟你娘這兩雙手還在,只要家裡的地還在,你就別怕餓了肚子。」

唐栓的話樸實到了極處,但正是這樸實到極點的話聽得唐成心中一熱,有這樣的家人傾盡全力的支持,即便遭遇到再大的困難又算得了什麼?

「嗯。」唐成沒再多說什麼,抱著小貓蛋兒使勁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決定辭官,唐張氏便派丫頭將李英紈及蘭草叫了過來,一併打發了下人往東谷去喚回鄭凌意,一家人湊在一起商量返程的事情。

說到這個話題唐成實在是內疚得很,家人們千里迢迢從山南東道過來沒消停幾個月就又要辛辛苦苦的趕回程,一年裡有半年時間都在路上趕,這份辛苦自不必說,更別提女兒小貓蛋兒僅僅才一歲多,而算算時令,即便就這幾天里緊趕著動身上路,在路上的大多數時間也避不過冬天去。

唐成有心過了這個冬天等明年開春兒之後再往回趕,卻又實在不放心龍門的局勢,看今天吏部公文里備註上的說明,朝廷在下月初一就將重申太宗皇帝「海內如一」的舊詔,這道詔書就將是引爆饒樂局勢的導火線,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呆在這裡委實太不安全。

家庭會議之時,唐成一方面為家人風雨兼程的辛苦內疚、心疼;另一方面想著就要走時,心底最深處那股子苦苦澀澀的感覺總會不期然的翻湧上來,且越來越強烈。

就在一家人計議的差不多了的時候,丫頭忽來報說阿史德支在外請見,唐成自然知道他來的目的,一聲深長的嘆息後走了出去。

「大人要走?」阿史德支甚至都等不急到書房,一見到唐成出來便在內衙門口追問了出來。

見唐成點了點頭,阿史德支眼裡最後的一點期望也沒了,整個人就如同破了口子的氣球般委頓下來,「我這四萬多族人剛剛遷居過來……還有城外那大市場……大人怎麼就要走,大人……怎麼能走?」

阿史德支的表情和言語直讓唐成心中的內疚愈甚,不管是大市場的投入還是數萬九姓胡的遷居,雖然這是交易的一部分,但這些人畢竟是處於對他的信任才毅然走出這一步的,此前饒樂局勢已壞而九姓胡並未停止遷居的步伐就更是如此,此刻眼見著龍門有池魚之危時自己卻拔腳先走,這……

「不是我想走,吏部來了公文……」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麼意思了,心緒沉重的唐成上前一步拍了拍阿史德支的肩膀,「到這個時候我也不瞞你了,吏部指定接手縣衙事務的張縣尉乃是我的結拜兄弟,他撫政治政之策與某一脈相承,不拘是大市場還是那些個遷居過來的九姓胡,只要是某當日答應之事縣衙定無更易,於這一節上諸位盡可放心!」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阿史德支聽到這個消息後並沒有輕鬆多少,低聲嘆道:「現在的龍門實是大廈將傾,獨木難支啊!張縣尉雖則聰穎,但畢竟年輕,來的時間又短,當此之時大人再一走……」言至此處,阿史德支搖了搖頭不再多說,隨即急於向族人通報消息的他堅拒了唐成書房看茶的邀請轉身去了。

唐成目送著阿史德支急匆匆的身影去遠,又看著一臉沉重之色的鄭凌意快步而來,身子動也沒動。

「夫君,外面傳言你陞官要走的事情可是真的?」

「要走是真的。」唐成落寞的一笑,心底那苦澀的感覺越發翻湧的厲害,「不過卻不是陞官兒,而是掛印辭官。」

聽唐成簡短說完事情的原委後,鄭凌意那聲幽長的嘆息讓人心酸不已,一時間夫妻兩人誰也不想說話,誰也不想回內衙,便這麼無言的並肩站著,默默的看著前方那片他們為之勞碌了許久的縣衙。

良久之後,看著前方的鄭凌意幽幽的開了口,「走之前夫君抽空再到東谷看看吧,梯子田已經修好了,從山腳到山頂一塊塊兒整齊的平田跟用刀切出來的一樣,每面坡都是這樣,一面連著一面,一眼都望不到頭兒!夫君你知道莊戶們私下裡都管這田叫什麼?」

「成田!」不等唐成回答,鄭凌意已自用夢囈般的幽幽語調先說了出來,「用的是夫君你的名字!這些成田和那一架架水車,還有山坡下已建的七七八八的房舍放在一起,趕上薄暮晚霞的時候,就是再好的國手畫師也畫不出那等的美景來!可惜這等人間桃花源咱們竟看不到它正式建成……」說到這裡時,鄭凌意滿是憂傷的語調中已有了哽咽之意,「夫君,你說……饒樂的戰火會燒到東谷嗎,啊?」

「那梯田都是用石頭砌的,就是真燒了也不怕。」即便是唐成拚命的往好處想往好處說以安慰鄭凌意,同時也是安慰自己,但他腦海中卻不可遏止的出現了東谷一片大火的場面,一架架簇新的水車在烈焰中焚為灰燼,一座座剛剛修好的房子在火焰中轟然倒塌,腦子裡翻湧著這些畫面時,唐成心中的苦澀翻湧若非強力壓制,早已沸騰的撕破胸膛衝出來,「饒樂奚是游牧民族,他們要田地也沒用。」

「這就好,這就好……」雖然時令已是夏日,鄭凌意卻不堪寒冷似的往唐成肩膀上緊緊靠過去。

內衙門口畢竟不是久呆之地,然而就在唐成擁住意氣消沉的鄭凌意正往裡邊走時,身後一個差役急急忙忙的追過來,人還在大老遠就已開口叫道:「縣尊大人,衙門口有大量百姓聚集,趙縣尉請大人速到衙門口。」

當唐成急步匆匆的趕到縣衙門口時,衙門前的街道上已經擠滿了人,就這仍有許多百姓從四下里往這邊趕,人群里囂雜喧鬧,說的卻是同一個話題。

唐成一出現,守在衙門口台階上的差役們悄然長出了一口氣退往兩邊,階下的人群也由前到後慢慢安靜下來。

「唐大人,你不能走啊!」不知人群里誰先開的口,剛剛安靜下來的人群迅即被燃爆了,一時間「不能走」的呼喊聲響徹長街;同樣不知道是誰率先拜倒在地,衙門前的人群就像六月里被大風吹過的麥田一浪趕著一浪的齊刷刷倒了下去。

數百千人齊俯首,只為一個理由,他們要留住唐成,要為自己,為龍門留住這個幾十年不遇的好官,尤其是在當前饒樂局勢傳言紛紛人心難定的時候,他們更是要留住全縣人的主心骨。

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人群全都跪在地上用無比殷切的眼神看著你,嘴裡不斷呼喊著不能走,無論後世還是穿越之後,唐成從不曾經見過這樣的場面,即便他在後世的電視劇中偶一見到這樣的鏡頭時必然要嗤之以鼻的罵一句腦殘狗血,但此時自己真正遭遇時,還是被徹底的震撼和感動了。

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強烈心理滿足,由此催生出的是感情與責任,此前想到要走時本就苦澀煩亂的心緒在經過了如此的催化劑之後,唐成自上任以來在人前一直斂藏著情緒再也綳不住了,沙啞著的喉嚨還沒蹦出一個字兒,發紅的雙眼裡已有兩滴澀淚竄出。

饒是唐成閉眼的快,也沒能收住這兩滴溢出的淚水,階下本就惶惶的百姓們那堪這樣的場面,看著素來沉穩的縣尊大人真情流露,眼落澀淚,先是那些孩子和婦人忍不住的哭了出來,繼而許多漢子也忍不住低下頭掩藏住發紅的眼圈兒,從唐成出來到現在未發一言,衙門前已是哭聲一片,整個場面哀痛無比。

正在台階上的唐成緊閉雙眼極力調整著自己的情緒時,靠前的人群里幾個白髮蒼蒼的耆老被其他的百姓促推著站起身走上前來。

幾個老人中年級最大的一個顫顫巍巍的到了階下後,推開身邊人的攙扶哆哆嗦嗦的拜下身去,「自大人上任以來,實以父母之心善待龍門子民,近年余以來縣政清明,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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