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狂飆突進與即將到來的辭別!

時間一天天過去,但龍門縣的喧囂躁動卻看不出有半點鬆緩下來的跡象。時令過了三月之後,雖然東谷梯子田的修建已經初成規模,但山谷里的人不僅沒減少,反倒是益發來的多了,除了此前那些棒壯的丁男之外,新加入的幾乎是清一色的健壯農婦,修梯田,種莊稼之餘,東谷里最新的一個熱點就是蓋房子。

比鄰著梯子田下的山谷,一面面三兩尺、四五尺的土牆如雨後春筍般冒起來。借鑒修梯田的經驗,莊戶們蓋房子時採用的也是集體合作的方式,其情形類似於後世的合作社,三五家或是五六家人聯合起來按著抓鬮定出的順序依次蓋房,人多好乾活,眾人一起上陣之後,原本對於一家一戶而言極其艱難的建房過程就顯得輕鬆了許多。

要說這段時間裡龍門縣唐人百姓的日子過的是真苦,忙完地里忙建房,每天幾乎都是從一睜眼就開始干牛馬般的重活,一干就干到天色黑定之後才收工。勞動強度之大,持續時間之長即便是最能熬苦的莊戶人也累的齜牙咧嘴,往往一倒下之後就再不願意起來。

不僅是他們這些正當年的壯實人如此,就是還在鄉下家裡留守的老人和孩子也不輕鬆,兒子和媳婦兒都走了,年老體衰的老人們只能再次咬緊牙巴骨榨出身體里的每一份精力支撐起整個家,山上的坡地要經管,屋裡的小孩子要帶好,此外還有那些牲口家禽要照料,任這那一樣都不是輕省活路。

活計實在是太多的干不過來,就連正在耍玩之年的孩童也不得不提前上陣,縱觀整個龍門鄉村,這段時間裡六七歲孩子背著比他們人還高的竹筐打牛草,七八歲孩子踩在木杌子上夠著灶台做飯的情景比比皆是,而給他們燒鍋的很有可能就是年僅四五歲的弟弟妹妹。

總而言之,縣城邊的東谷就像一個巨型的吸納器,不僅將整個龍門鄉村的壯勞力吸收一空,甚至將整個龍門鄉村所有能積蓄起的力量都吸干榨盡,即便是鬢髮斑白的老人和尚在稚齡的孩子也同樣如此。或者這東谷更像一個龐然巨獸,需要兩萬多唐人百姓投入所有的氣力和血汗才能勉強餵飽它那不知饜足的胃口。

累是真累,苦也是真苦,但奇怪的是儘管這麼累這麼苦卻沒多少人抱怨,雖然東谷的莊戶們每天收工時都累得連話都不想多說一句,但到第二天一早他們依舊會精神抖擻的起來,修梯田的幹勁兒和杭哊杭哊的築牆打夯聲半點也不會比前一天小。

乾的累極苦極的時候,莊戶和他們的渾家們總會不由自主的扭頭去看看那一塊塊整齊的梯子田,看看那一寸寸高起來的夯土牆,這一刻,中國農人千百年傳承在骨子裡的耐性就會迸發出最耀眼的光芒,只要有希望,只要有實實在在能讓生活過的好起來的希望,他們就肯把勤勞的美德發揮到極致,像牛馬一樣,甚至比牛馬更能幹,更能熬苦。

這正是一個民族真正的脊樑所在,是永不枯竭,潛力無限的力量之源。

龍門大市場的修建比起東谷要快了許多,畢竟這裡只是蓋房子,畢竟修建這大市場的人有著足夠的錢糧保障,一度還有許多龍門縣城的百姓看著即將建好的連片屋宇發愁——一旦這大市場建好以後,這段時間容易掙錢好活人的日子就該到頭了!但隨後發生的一切悄然打消了他們的顧慮。

就在大市場的建設剛剛進入尾聲的時候,一支支的商隊再次蜂擁而至,這次商隊帶來的全是貨物,不僅南貨多,甚至還有從波斯傳來的海貨一箱箱一捆捆都塞進了前面剛建好不久的房子里,隨著這些貨物到來的還有許許多多的商賈,看到他們縣城百姓還真就納悶了,這消息咋就傳的恁般快法?這才多少時候,這些個商客賈客們可就知道龍門縣建大市場的消息了?

這邊遠處的商隊和商客剛到,那邊龍門百姓們這段時間已經無比熟悉的奚人牛車就到了,一輛連著一輛,一車連著一車滿滿裝著的都是皮貨,藥材,牲口等等出產。

交易就在尚未完全建好的大市場上開始了,以錢買貨、以貨易貨,各種交易手段都被用上,隨後便見剛剛卸下皮貨牲口的奚人們又開始往牛車上裝起一錠錠的布帛綢緞,團茶,瓷器,鐵器等等等等;而那些運載南貨而來的商隊則裝起一捆捆皮貨,藥材,趕放起一群群能在關內賣個好價錢的良駒。

一南一北互通有無,龍門大市場甫一開市就顯現出巨大的貨物集散吞吐及交易能力,時間稍長些之後,不僅關內同屬媯州府里其它縣治的商賈們開始往這邊湊,更遠處的州縣也有聞風而來的;南邊已是如此,北邊就表現的更為強烈,先是龍門奚來人,隨後就見著饒樂草原上的奚人也到了,慢慢地就連松漠的契丹人也會騎好幾天的馬趕來此地,他們已不滿足於經由圖也卓之手販賣過去的南貨,想要親自過來瞅瞅這地方到底是個什麼樣子,而此前他們若要置辦什麼金貴唐貨時,最近也得跑到懷戎城的。

大市場的開啟為龍門縣城帶來了巨大的流動人口,酒肆、大車店、茶肆、煙花青樓的數量在前次大市場修建之初的基礎上出現了第二次爆炸性增長,這一段時間裡基本已經到了只要你敢開店就不愁沒生意的地步,就不說別人,單是龍門客棧的掌柜管平潮一人就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裡連開了三家分店,且還在雄心勃勃的準備著開第四家,現如今數錢數到手軟、做夢都能笑醒的管大掌柜再也沒在背地裡啐過縣尊唐成,更沒罵過「狗官」了,這要不是怕天上的神靈怪罪,他都恨不得把家裡請的財神爺換成唐縣尊的畫像。

在這種巨大的浪潮面前,小小龍門縣城受到的衝擊和影響是全方位的,縣城百姓就跟做夢一樣眼瞅著自己住了幾十年不值幾個錢的房子跟上元夜的孔明燈一樣蹭蹭的往上漲價,房價那漲的叫一個邪乎,邪到他們自己聽到這價錢都有些不敢相信。咋地了,這到底是咋地了!房子就還是原來那房子啊!

在這樣的房價飆升面前,他們才突然發現此前對大市場即將建成的那些擔憂是如此的可笑,擔心沒活兒干?但凡把家裡的房子拾掇拾掇賃出去幾間,光賃錢就夠一家人吃喝的了,還找什麼活兒?

驚喜的衝擊來得太快也太大,啥也不幹坐地就成富翁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以至於這段時間縣城裡的百姓幾乎在同一時間進入了集體無意識的暈喜狀態。

百姓們的狀態是這個樣子,相比於他們對希望的憧憬和幸福感而言,縣衙里的人就慘的多了。東谷忙,大市場那邊的事情更多更雜,這手頭兒上又要操辦幾萬九姓胡遷入的事情,這些個公差和文吏們感覺自己就要忙瘋忙炸了,嗓子早因為說話太多而沙啞的不堪,腿腳更是跑的酸脹,此時再想想唐先尊沒來之前衙門日子的輕鬆,任何一個衙中老人兒都會油然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幾個月的時間裡龍門縣衙已經兩次張貼徵募文告,若論此時縣衙的人數與規模早已躍居至媯州下轄六縣中第一的位置,剛好跟以前的排名倒了個個兒,由倒數變成了順數。饒是如此依舊還是人員吃緊,現如今衙門裡不掛職的大掌柜楊繳正在醞釀第三份招募公告,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自己也犯愁——不招募實在不行,但要再如此擴張下去,這衙門還叫「縣」衙嘛!

此時的龍門縣就如同一輛由千里馬拉轅的馬車,在半年多的鋪墊與準備之後徹底的進入了快車道,其慣性之大攪動了周邊所有的一切,不僅本縣數萬百姓被卷進了這股狂飆突進的風潮之中,影響力之大更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向周圍四處擴張。

一塊石頭投進平靜的湖面之後,必然要激起一圈圈逐漸擴大的漣漪。龍門縣城就是平靜的湖面,而空降來此做官的唐成就是那塊兒石頭,至於這圈圈漣漪到底能傳導多遠,能波及多大的地方,現在言之還為時尚早,一切都需要時間給出最終的答案。

正在楊繳為了徵募文告的事情犯愁的時候,驀然就聽公事房的門吱呀一響。

「誰?出去,某現在不見客也不說事兒!」著實怪不得楊繳脾氣不好,他這些日子實在是被人圍追堵截的夠夠兒的,現如今誰都知道他是龍門縣實實在在的二號人物,是以有什麼事情都喜歡跑來找他,衙門裡繁雜的事務就不說了,就連想著什麼好處的商賈們和想在城中擴建房屋的百姓也都來找,基本上從他一到衙門開始,別說正常的上衙時間,就連吃飯上個廁所都恨不得有人跟著,他也實在是掐不住了,加之現在心裡本就煩躁,遂頭也沒抬的就撂了狠話。

「一聽先生這話音就知道是急火攻心。」唐成笑著反手關上了公事房的門,「正好前兩天圖也卓來的時候給我帶了些珍稀藥草,要不我這就找人給先生熬上些,也好去去急火。」

聽到這話後從公案後站起身的楊繳啞然一笑,熟不拘禮,他也只是向唐成隨意的拱了拱手,「明府你若是真心疼人,那就該讓某好生休憩幾天,只要能讓耳根子清靜下來不再聽事兒說事兒,比啥名貴藥草都管用。」

「我倒有心想讓先生休息幾日,但以今日龍門之現狀又豈能一日離得了先生?先生又豈能安得下心休息?」說到這裡時唐成搖頭一個苦笑,「本官也沒想到這事情一起,大勢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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