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打人專打臉

公主府第連天起,勢壓半城接雲宇。

鎮國太平公主兩朝顯赫,其府第曆數十年悉心經營早已是鱗次櫛比,盡佔大半坊之地,華美豪麗處幾與內宮不遑多讓。

唐成與李隆基結伴而入公主府,途中掀開身邊的車窗帘幕見到這一片屋宇連天,飛檐勾斗的景象,饒是他從後世穿越而來也不免看的有些發獃,公主府太大了,跟眼前這府第比起來連安國相王府也算不得什麼了,至於後世里的那些所謂豪宅別墅就更別提了。

透過車窗看去,此刻的公主府除了房子多之外,多的還有年輕士子,車窗外一個個身穿青衿儒服的士子或獨行,或三五成群的由門房處向內院走去,這些士子邊驚羨於眼前輝煌壯麗的府第,邊對路過的氈車投來興緻盎然的目光。

身為讀書人他們自然知道唯有正三品以上才有資格乘坐氈車,再想想公主府的儀制,非王爵以上者不得駕車直入二門,那眼前這駕氈車裡的又是那位王公親貴?

這些趕往京城應考的士子來自四方之地,此前在地方上見到個學正都是大感榮幸,若再蒙刺史接見那簡直就是祖墳冒青煙兒,很值得寫幾篇文章以茲紀念並傳諸子孫的了。此刻身居帝都,受公主之邀前來做客,王公親貴的馬車就在身邊咫尺而過,置身這樣的如夢似幻的榮華盛境,恍然之間就覺得自己似乎也是榮光出息了很多,目睹唐成乘坐的氈車從身邊過去時,這些人幾乎都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抬高了頭。

「殿下看看外面。」手中撩高車窗帘幕,唐成回頭向李隆基笑道:「今天來參加文會的至少也有兩百人,十中取一,公主借這一個文會就將今科士子中的佼佼者給一網打盡了。」

李隆基看著窗外那些結伴奔走於公主之門的士子,看著這些士子們故作矜持下掩飾不住的興奮,幽幽聲道:「公主這般作為已不是一載兩載了,而今在皇城各部寺監中,公主一紙拜帖甚或比天子詔書更為有用,這般情勢實非無因,其來有自啊。」

唐成聞言點了點頭後淺淺笑道:「昔日先太宗皇帝臨朝時,於某次科考正日曾登上皇城朱雀門觀考,目睹城下士子涌涌而至時,太宗皇帝曾放聲笑曰:『天下英才今日盡入朕之囊中』,公主此舉實是盡顯太宗皇帝之遺風。」

以女子之身的太平公主與開國太宗皇帝相提並論,唐成的這番話實在是很犯忌諱,他剛說完,李隆基的眼神就從窗外收了回來,如釘子般緊緊著落在他身上。

在李隆基灼灼的注視中,唐成臉色沒有半點變化,他沒有刻意去看李隆基,只偏頭望著車窗外來來往往的士子緩沉聲音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必將上下而求索。此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若要再現先太宗皇帝之偉業,成就我大唐極盛之世,殿下其路也遠,其行也曲呀!」

「其路也難,其行也曲!」李隆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時碩大的氈車內便只有他那愈發低沉有力的喃喃自語聲:「此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不一時氈車便到了公主府二門處,車子剛剛停穩,已有在門口等候的公主府屬官迎了上來。

「無缺,既然不便於大庭廣眾之下為你引薦公主,那你就先往後花園,待本王見過公主安排好私下面見之事後自會有人來喚你。」恢複如常的李隆基向唐成交代了一句後,邁步下車由公主府屬官陪著去了。

唐成前日便知有今日之會,因是邀約人太平公主的身份顯赫,唐成也與其他前來赴會的士子一樣在穿著上沒有太過隨意,同樣的一身道學中青衿儒袍,待他下車走進士子群中後,頓時便泯然眾人矣。

穿二門過三門,在路邊公主府下人的導引下,唐成與其他士子一起走進了位於府第最後部的一處跨院中,這處跨院的主建築就是一排多達五間的廂房,這五間廂房平日里以厚重的深色布幔隔開成不同的房間,及至遇到今天這樣的事情時再收起布幔,一排五個房間連貫為一就變成了一間闊大的廳堂。

唐時正處於分食制向合食制的過渡時期,家人在一起時多是圍聚一席如後世般合食,但像眼下這般正式的聚會宴飲則還是循著春秋禮法分而食之,唐成走進房中時,就見整個大廳中早已整整齊齊布置好了分食所用的小几,其中許多小几上已有士子安坐。

向侍候的下人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後,唐成便被帶到了靠近前排的一處窗邊。

唐成循著其他士子的樣子在矮几前的氈毯上半跪而坐,這種坐姿在電視里看著還沒什麼,到自己親身實踐時可實在是難受得很,他又不像其他那些自小讀書的士子們一樣經過專門訓練的,跪坐了沒一會兒後,小腿及腳後跟就酸麻起來。

「靠,請人赴宴連個凳子都不給。」低聲抱怨了一句後,再不想活受罪的唐成索性舍了這見鬼的半跪而改為盤膝而坐,正式的宴飲場合半跪而坐乃是自春秋時傳下的古禮,身為讀書人的士子在這樣的場合更應凜然遵行,唐成這異常的舉動一出,頓時引得旁坐者紛紛側目。

「這是那裡來的狂生?鎮國太平公主府都敢如此失禮?」

「『克己復禮』,此至聖先師之諄諄遺教,身為士子而如此肆意,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哪!」

……

儘管旁邊的議論聲清晰可聞,唐成也沒改姿勢,看就看吧,有什麼呀!腿腳舒服不舒服自己知道。與其等會兒文會開始後扭來扭去的失禮,還不如現在先坐舒坦了再說。

廳中的議論沒持續多一會兒就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顧自看著窗外後花園的唐成詫異扭過頭時,便見另一側的廳外正有一隊女樂盛裝而來,正是她們讓廳中等待開席等的無聊的士子們轉移了注意力。

「看看,領頭那個梳望仙髻的就是艷壓帝都的花魁梁盼盼。」

「她就是芙蓉樓的梁盼盼?果然是面如芙蓉眉如柳,好一個風流嬌俏的花魁娘子。」

「梁盼盼是美,但終歸是年紀老大了,諸位再看看她後面那個小娘子,這才是真正的天然一段風流。」這聲音言至此處「嘖嘖」讚歎了兩聲後,復又續道:「若論今日城中花名之盛,還得首推這位青春正盛的雅正園七織。」

唐成隨著這議論扭頭看去,便見著正拾裙而入廳中的芙蓉樓梁盼盼,這個艷名四播的花魁果然是貌美如花,更難得是她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嫻靜溫婉的風情,使其整個人看來楚楚風致,我見猶憐。

與梁盼盼的楚楚風致比起來,七織則是美的張揚,她那天生的妖媚與青春活力結合形成的逼人艷光恰如錐入囊中,想藏都藏不住,雖然她是被安排在梁盼盼之後,但當廳中人一注意到她時,幾乎是在瞬時之間她就成了滿廳的焦點。

這世上還真就有心靈感應,恰在唐成隨著眾人注目七織時,剛剛走近廳中的七織扭頭之間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對之間,手中輕拈裙裾的七織眉眼流波的嫣然一笑。

七織含情而笑更添美態,隨之而起的便是廳中一片低聲讚歎。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臻首蛾眉,彼佳人兮!」

「一笑傾城,梁盼盼之後長安三分春色必為其獨佔兩分,異日金榜題名之時,若得此女攜手冶遊,方不負人生得意。」

……

耳聽到眾士子興緻盎然的議論,唐成忍不住嘲諷的一笑,這些人還真可笑,自己未曾半跪而坐便引得他們斥之無禮,而他們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女子品頭論足卻自詡風流,這樣的「禮法」去他娘的不要也罷。

看著七織眼中神采灼灼,唐成略一尋思後就明白她是為了能與梁盼盼同台較技而興奮,唐成搖搖頭懶得再聽那些無聊士子的議論,只是笑著向七織翹了翹大拇指。

見唐成這般明白自己的心思,七織再次回了一個歡欣的笑容,麗色盡綻。直引得眾士子既是驚艷,又是詫異莫名的扭頭來看唐成,他們實在不明白這等美人怎會對禮法都不講的狂生獨施青眼。

不過這些都是開宴前的小插曲,隨著梁盼盼等人的到達及座中客人漸滿,樂工們各捧樂器奏起了《喜洋洋》的曲調。

此曲一起,原本蜂蜂議論的眾士子們很快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文會宴飲的主人該到了。

想著馬上就要見到歷史中的傳奇人物,兩朝榮寵、權傾朝野的鎮國太平公主,唐成也不免有些心旌搖動,在歡快的曲調中悄然挺胸拔背的坐正了身子。

恰在《喜洋洋》的樂曲奏到最歡快的高潮時,在李隆基等王公親貴的簇擁下,鎮國太平公主到了。

無論太平公主的穿著與妝飾如何著意,她讓別人首先注意到的依舊是那雙鳳眼。

她的眼睛大而狹長,若是臉容端肅時則凜然生威;若如眼下這般春風滿面時,整個眼神卻又顯得和煦溫情,甚或偶一流轉之間更顯出點點滴滴的嫵媚。

即便此前早已問過李隆基,但當太平公主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時,唐成也實在很難相信她竟然已經年近五十了,不管後世還是現在,四十九歲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都是致命的年齡,但這一點在太平公主身上竟然絲毫也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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