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馬東陽這官兒做不得了

我輸了!

自當日在鄖溪縣學的即興賦詩中一敗於唐成之後,柳隨風對於此次的一年之約就看得很重;此後復經離園文會,柳隨風更是愈發精心,今天這個日子對於唐成來說雖然平常,但對於他而言,卻是無比看重。

身為唐初名詩人劉希夷的外孫,聰穎過人並用功勤力的柳隨風自小便可謂是鶴立雞群,五歲發矇,七歲習詩,九歲為詩文則構思無滯,十五歲以一首《詠歸鴻》語驚四座,被金州文壇推許為後輩第一,凡與同齡學子會詩會文未嘗一敗。

使他遭遇敗績,並一敗再敗的便是眼前這個唐成。

為了這一天,柳隨風準備了一年,及至他焚香沐浴而來時,聽到的卻是這麼一句:「我輸了!」

還未曾比試,唐成便已親口認輸,柳隨風聞言一時竟有些呆住了,心裡也沒有半點此前預想中勝利的喜悅,反倒儘是空落落的。

柳隨風還沒有說話,一邊兒的張相文卻是不幹了,「大哥,是男人就不能慫,這還沒比怎麼就能認輸?跟他比。」

比,拿什麼比?好歹也認識這麼長時間了,兩人甚或還有同門之誼,唐成深知柳隨風不僅天資甚高,而且還肯勤力,單從文事上來說,若非自己占著穿越者的硬性優勢,真是跟他沒得比。

而眼前這習畫,雖說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始,但早在鄖溪時他的進度就要比自己的快,此後到金州,又因揚州之行荒廢了一些日子。縱然跟著閻先生重新又撿了起來,但這些日子昏天黑地的忙修路事宜,雖說遵照老閻的吩咐也沒停過,但每天習練一個時辰的時間確實是大打了折扣,有時甚至就只能擠出三兩炷香的功夫。就算這些都不說,跟著老閻這幾個月,他教來教去,說來說去的也只是基本功的粉本臨摹,連上彩提都沒提,簡而言之就是唐成現如今在習畫上依舊還在扎基本功,連上彩都不熟練,比?拿什麼比?

除此之外,在經過去年揚州之行及眼前操辦下修路大事之後,眼界及心胸大開的唐成對於比畫本身也就不那麼在意了,怎麼看眼前這事兒都有些小孩子鬥氣的意味。

「就因為是男人,所以該認輸的時候就得大大方方的認。」唐成擺了擺手止住張相文的叫囂,再次看著柳隨風正色道:「我輸了!」

嘴裡坦然說出這三個字時,唐成想到的是前兩次柳隨風在大庭廣眾之下坦然認輸的情景。

人以君子待我,我必以君子答之!

如果柳隨風的坦然認輸是因為驕傲,那麼,你的驕傲我也有!

柳隨風靜靜地看了看一臉正色的唐成後,又抬頭看了看明艷清朗的天際,「唐成,你沒讓我失望。」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後,柳隨風再不停留,轉身便往外面走去。

自打柳隨風進來之後,除了唐成之外其他人看都沒看一眼,此時撂下這麼一句牛哄哄的話後轉身就要走,張相文又怎麼受得了他這「得瑟」勁兒,「要不是我大哥忙著修路實在沒時間練這鳥畫,能輸給你?嘿,姓柳的,別看你今個兒贏了,那也是『勝之不武』,知道這詞兒啥意思不?那是我大哥看你輸的可憐,讓你……」

剛剛走出二進院門的那個白衣勝雪的背影定住了。

「二弟,輸了就是輸了,輸了就得認。」唐成插口打斷了張相文,「輸了還要找借口,這才是慫男人。」

「姓柳的,聽到這話沒有,這才是真男人。」張相文自有張相文的骨性,對於一而再,再而三無視自己的柳隨風,張相文的自尊實在是被挫傷的厲害,是以並不為唐成的眼色所動,繼續嘿然冷嘲道:「你那畫充其量不過是在紙上塗塗抹抹,除了掛在牆上當壁紙外,還有個鳥蛋用。我大哥卻是以金州為畫卷,以千百人為畫筆繪一副《金州暢路圖》,等這畫兒完成之後,金州二十萬百姓子子孫孫都能受益,比,你拿什麼來比?」

眼見除了堵住張相文的嘴外實在阻不住他說話,唐成伸手過去拉著他就準備往裡院兒走,好歹避開了再說,他總不能真在馮海洲尤其是柳隨風面前堵住張相文的嘴,他對這個二弟了解得太清楚了,別看他素日里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但心裡卻半點也不荒腔走板,尤其是他骨子裡的那份傲性,並不比自己及柳隨風來的少。

雖然是結拜兄弟,雖然自己是大哥,雖然張相文對自己一向是言聽計從,但唐成自始至終就清楚的明白,這一切都建立在尊重的基礎上,一旦少了這個,兄弟兩人雖不至於反目成仇,但必將漸行漸遠。

唐成剛拉著張相文要往後走,驀然卻見在院門口停住步子的柳隨風陡然轉過身,向這邊走來。

「這是我自己的事兒,大哥,你放開!」張相文一把掙脫了唐成,冷眼看著漸行漸近的柳隨風:「筆墨小功夫,拳腳大丈夫,自打去年我就想跟他比試比試拳腳,今個兒總算能如願以償了。」

亂了,全他媽亂了,張相文現在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全身亢奮,柳隨風又是越走越近,面對如此景象,不知道該拉誰好的唐成索性退步往旁邊一站。愛誰誰,既然都想打那就打吧。反正這地界兒也打不出人命來,最多不過鼻青臉腫而已。

這兩人都是既屬驢又沒吃過什麼虧的,一見面就掐,鼻青臉腫一回對他們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兒,了不得自己過後再多費些手罷了。

就在這時候,從門口回過身來的柳隨風已經走到了張相文身前。

「怎麼樣!這回你總算裝不下去了吧,面對面,好,看清楚了,老子就是張相文。」哈哈大笑的張相文伸出手向柳隨風招了招,「來,讓你先出手。」

柳隨風看了看張相文的公差服,淡淡一笑道:「看你言語粗鄙,想必也是不知道夫子有六藝的。」言語剛罷,他已伸拳直向張相文面門打去。

柳隨風這一拳來的慢,痕迹明顯,顯然是不想偷襲佔便宜,張相文格擋開之後,兩人隨即便你來我往噼里啪啦的打了起來。

「海洲,別拉,讓他們打。」唐成拉住了正要上前勸架的馮海洲,回頭向聞聲後快步走出來的李英紈及蘭草道:「準備好藥酒,對了,再上兩盞茶過來。」

「坐坐坐。」唐成將馮海洲按在石几上後,便饒有滋味的看起打鬥中的兩人來,他原想著張相文性子好動,又幹了這麼長時間公差,必定是能佔上風。孰知此時的場面卻出乎意料,張相文雖然靈活些,但要論身體素質,柳隨風也是半點不差,兩人你來我往打的不分上下。

六藝!想到柳隨風剛才那句話,唐成明白過來,合著柳隨風平常不僅習練詩書,連六藝里的御、射也沒拉下,由此鍛造出了一副扎紮實實的身骨根底。

李英紈親送了茶盤過來,看著眼前這景象不無擔心,「阿成,這……」

「沒事兒,放心吧。」唐成回身安慰的拍了拍李英紈的手,「這兩人都還有小孩兒心性,沒準兒打上一架後反而好了。」

初開始兩人力氣都足,你一拳我一腳打的是有板有眼,及至唐成一盞茶喝完之後,力氣耗盡的兩人不僅呼喝聲小了,拳腳也沒了章法,竟然就如小孩兒打架一樣廝抱在了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而兩人的面容在經過這一番打鬥之後也是讓人不敢恭維。

風流倜儻的柳隨風黑了左眼圈兒,不過張相文也沒得著好兒,他的右眼圈同樣是青黑一片,本來就沾滿了塵土的公差服此時已是看不出顏色,而柳隨風的勝雪白衣也已是狼犺的不堪。

打來打去,兩人竟是個平手兒,最終徹底沒了力氣的柳隨風與張相文抱在一起滾在地上,誰也奈何不得誰的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等到這個時候之後,唐成終於站起身來,「打也打好了,這下行了吧。」嘴裡說著,他與馮海洲走到跟前,一左一右將兩人分開了。

一直以來唐成見到的柳隨風都是纖塵不染,風流倜儻的樣子,此時拉起他後細看著這般鼻青臉腫的烏眼雞樣子,撇了撇嘴就想笑,雖然最終還是勉強忍住了,但如此以來臉色就古怪得很。

另一邊兒被馮海洲扶著的張相文卻是看不得唐成這怪樣子,「大哥,你想笑就想,別這麼別彆扭扭的噁心人。」話剛說完他就吸溜了一口,卻是因為剛才的說話牽動了臉上的傷勢。

「就安生歇著吧你。」唐成扔過去一句後將柳隨風扶到了石几上坐下,推過早已備好的藥酒道:「柳少兄今天是找我來的,這畢竟又是我家裡,出了這樣的事兒,實在是對不住得很……」

「我若不想跟他打,任他如何叫囂也打不起來。」言之此處,柳隨風抬起頭來看著唐成,「自然更不會讓唐兄坐山觀虎的看了一場好熱鬧。」

「這個,這個……」唐成難得有這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時候,見他如此,那鼻青臉腫的柳隨風反倒是笑了,「這是我兩人之間的事,唐兄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來我倒要感謝他。」

這話不說是唐成,就連隔幾而坐的張相文聽著也是一愣,愕然扭過頭來看著柳隨風。

「我輩讀書士子畢生所求不過『修齊治平』四字而已,其他倒還真是小道,跟唐兄近日忙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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