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物剋一物(中)

狄員外拿眼睛掃了兒子,又瞄媳婦,連牆角的狄八夫妻兩個都以目示之。狄八嫂動了一動,就叫狄八拉住了。狄員外等了半日,本以為素姐來了必要給台階下,豈料素姐只站了狄希陳身邊夫不唱婦相隨,不似從前總能及時上前一步給公公婆婆台階下。狄員外往日不喜素姐凡事自作主張,狄希陳反退到第二,今日素姐只看他兒子臉色,老人家又恨她賢惠太過。

小翅膀不停使勁,終於掙脫了調羹的手,跳起來撲向巧姐,邊哭邊罵:「你打我娘,我殺你全家。」

巧姐措手不及,被捶了幾下,險些跌倒,薛如兼鬆開女兒,衝上去捉了小翅膀的手,連聲道:「住手!」

小翅膀還要拳打腳踢,狄員外站起來喝道:「住手!」

狄希陳遞了眼色與素姐,素姐忙上前拉過小翅膀,小翅膀曉得素姐向來待他好的,老老實實由著素姐推他到狄員外身邊。

巧姐怒道:「娘去世還不滿一年,你哪裡又有個娘?」

狄員外在邊上只是咳嗽,小翅膀不省得,偏了頭恨恨道:「那個死老太婆才不是俺娘。」

此言一出,休說巧姐跟狄希陳有一肚子火,就是存心看熱鬧的狄八跟薛老三都搖頭。狄員外聲音都發抖:「這是哪個教的混話!」

巧姐冷笑道:「還要殺我全家呢。」指了狄員外跟調羹道:「這是俺爹,這是俺爹的愛妾,小翅膀,你殺呀。」

素姐看眾人都不好勸得,狄員外氣得已是搖搖欲墜,此時若不勸,老太爺當場氣死了也未可知,忙拉著巧姐笑道:「小翅膀才多大點子,說話哪裡知道輕重。妹妹休與他一般見識,小兄弟犯了錯,自有爹跟姨娘慢慢兒教他。」又道:「依霜依雪,走,陪你們娘到舅媽房裡消消氣去。」一陣風拉走了她們母女三個,薛如兼拉著薛老三緊跟著後邊也到了上房。

巧姐坐了桌邊還有氣,道:「嫂子拉我出來做什麼?」

素姐道:「爹的臉色不大好看呢,若是氣病了怎麼處?」

薛如兼也道:「傳出去是你氣倒了爹,可不是什麼好名聲兒。」

素姐搬了依霜的臉細瞧,粉嫩嫩的臉蛋子上幾道指甲痕,忙道:「快打水來,洗凈了好擦藥,這是誰抓的?」

依霜抽抽噎噎哭道:「是小翅膀舅舅。」

巧姐猛拍桌子道:「那個小雜種哪裡是你舅舅。以後不許叫他舅舅。」

素姐只是不理,等洗臉水送上來,與巧姐兩個替依霜先洗了臉,找出葯來替她擦了,勸著眾人都坐下。

小杏花送上熱茶,巧姐接了,吃了兩口放下又要站起,薛如兼道:「大哥自會與你討公道,你坐下罷。」

龍氏只拉薛老三的袖子,問他:「怎麼好好的吵起來了?」

薛如兼道:「孩子帶了幾個荷包在身上。小翅膀要,依雪給了他一個,又問依霜要。依霜說他已是有了一個,不肯給。小翅膀搶不到手,滿地打滾,調羹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就強問依霜討。」

巧姐氣呼呼道:「她一個上灶的,擺什麼太太奶奶的架子,慣得小翅膀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見著好的都往自己懷裡摟。」

薛如兼道:「可不是,依霜說一人一個,她身上那兩個是要留給小全哥跟小紫萱的,小翅膀道他是叔叔,小全哥的就是他的。兩個搶起來,調羹還拉偏手,幫著從孩子手裡強搶,叫小翅膀刮花了孩子的臉。巧妹妹去攔,還叫小翅膀踢了一下。」

素姐聽了皺眉,龍氏耐不住罵道:「上灶的娼婦算個什麼東西,他狄家就沒個上下?俺去把這個調羹打幾棍。」

薛如兼拉住她道:「這是人家的事,俺們休摻和。」

素姐也道:「調羹也太慣著小翅膀了。早上你們五哥說了小翅膀幾句,那孩子飯都沒吃就跑了東園裡邊玩,調羹捧著點心盒子跟在後邊哄他一上午呢。」

巧姐道:「後邊的你也瞧見了,這哪裡是慣他,分明是不把俺娘放在眼裡,想借著小翅膀騎到俺們頭上來呢。」

素姐勸道:「巧妹妹休氣,且看爹怎麼處。」

巧姐冷笑道:「爹老糊塗了,只小翅膀是他親生的,俺們都是世人呢。」

素姐不好介面,端了茶碗低頭慢慢吃茶。

薛老三笑道:「小全哥呢?俺們來了這半日都不見他們兩個。」

素姐突然想起來,對著薛老三道:「俺家投來一個孩子呢,說是俺遠房表姐的孩兒,俺明明記得沒有這個親戚的,只是那孩子著實招人疼愛,就收下了。倒是叫來弟弟們見見。」使人叫他們三個回來。

薛老三一眼就認出這是林大家的那個兒,這個孩子他倒也有幾分喜歡的,忙拉過來笑道:「實是老親,俺記得俺見過的,你記得我不?」

素姐忙推他上前道:「這個孩子叫嚴明柏,來見見,這是二舅舅,這是二舅媽,這是三舅舅。那邊是小外婆,你都見個禮。」

嚴明柏提心弔膽上前行了磕頭大禮,薛如兼跟巧姐心裡都有些詫異,薛家自搬過明水後,與河南老家久不來往,突然尋來個親,怎麼不去明水找薛家,反來尋素姐?不過一個窮親戚,沒什麼要緊處,只點了點頭就丟開手。薛老三雖渾,從來素姐說什麼聽什麼的,林天賜改名字叫嚴明柏,必是要避林大人的耳目,自當與他遮擋一二,當下親親熱熱拉了嚴明柏與龍氏坐了一處說話。待小全哥跟小紫萱行了禮,素姐叫孩子們都回小全哥院子里玩去。

龍氏因孩子們都不在眼前,方道:「俺想不起來俺們薛家有哪個嫁到嚴家的。」

素姐道:「俺也記不真,只怕是遠房旁枝,三弟說見過,那自是咱薛家親戚了,這個孩子可憐,光腳走了幾百里路尋到府里,萬幸遇到個好人送了來。不然就死在外邊了。」

薛如兼道:「看上去是個聰明孩子呢,只是薛家親戚,姐姐家不好收留他的,叫他到咱家去也使得。」

巧姐推他道:「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在誰家不是一樣,俺們跟哥哥嫂子分什麼。」

素姐笑道:「他讀書極好的,比小全哥也差不多少,我有心留他與小全哥一處讀書,將來巴結個秀才,也是薛家的好處。」

龍氏坐了邊上不悅道:「正經三弟你們不管,管人家孩子做什麼。」

薛老三苦笑道:「媽,俺不是讀書的材料兒,放著小全哥這樣的外甥將來做了大官兒,誰不讓俺三分,怕什麼。」

薛家人彷彿都不把小翅膀放在心上,別人罷了,素姐也不提,巧姐心裡不悅,坐在邊上看他們說笑,忍了半日,站起來道:「俺去瞧瞧。」

素姐忙拉住她道:「休去,你與調羹向來不睦,調羹又日防夜防怕咱們奪小翅膀的錢財,今兒老太爺必要打他的,何苦把仇恨引到自個身上。」

巧姐因素姐說的有理,重新坐下來,冷笑道:「調羹傻了,嫂子從前作坊還分紅與他,若是貪錢的人,容不下小翅膀才生下來就弄死了他,哪裡有她如今的好日子。」

素姐坐了她身邊道:「我累了。她要分家就依她分家,不想人家說俺們欺負小翅膀,遠遠的搬了府里來住。好好一個孩子,叫她寵的無法無天,將來還不知怎樣呢。」

少時狄八兩口子過來,順著素姐跟巧姐,說些誰家兒子中了舉人,哪家新生了兒子之類的話來。正說著,趴在窗上看西廂的龍氏笑道:「那個是你們家的大管家柳叔吧,取了家法進去了呢。」

薛如兼忙道:「媽快下來坐好,只怕轉眼就使人來叫,俺們都別去罷,巧姐你陪姐姐去就是。」

果然狄希陳板著臉親自過來,叫了素姐與巧姐去。

老太爺親手執了竹板,叫左右脫了小翅膀的褲子,止留單衣,按在板凳上,咬著牙狠狠抽了十來下。

小翅膀從來沒有被打過,此時嚇得哭都不敢哭。調羹捨不得兒子,自己不敢上前攔,一雙眼睛瞪得牛樣大。巧姐自是不理會,狄希陳只當沒看見,素姐臉上雖是有些捨不得,眼睛盯著小翅膀。

狄八跟狄八嫂察言觀色,狄員外手下一板比一板輕,必是等人來勸。將來小翅膀若是不學好,此時狄希陳兩口子若是勸了,將來必受調羹埋怨,他兩口子必不會勸。因此狄八上前拉住狄員外道:「三叔,打得夠了。小兄弟還小,道理慢慢教他罷。」

狄員外等人來勸,已是等的久了,就勢收了手道:「不是看你八哥面子,今日打死這個不孝子!」丟了板子只是喘氣。

素姐推了巧姐一把,道:「快扶爹去歇歇。」狄希陳與素姐心意相通,曉得她不肯將這個人情留給狄八,此時狄員外已是收了手不會再打,不如好人攬來自家人做,忙道:「柳榮快去請跌打郎中來,巧妹妹,你扶著爹歇會子,俺來抱小翅膀到炕上去,家裡有現成的七厘散,取了童子尿跟黃酒摻和了送來。」

素姐忙應了一聲親自去尋。原來狄希陳在成都做了三年知縣,免不了要打人家板子,他覺得若非罪大惡極,拿板子當堂敲死了就是他致人死地,因此問過郎中,自備了七厘散,若是衙役們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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