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小九成親

走了幾天到蘇州,小紫萱才好些,素姐有孕的人身子弱,照顧女兒勞碌了,只得躺了床上靜養,好在坐船不比陸上顛簸,船上有了大小兩個病人,誰也沒有心思玩笑。一路經過蘇州揚州這樣的繁華之地,小九雖然也下去逛逛,不過半天就回來。所以後半截行程倒比前邊快,這一日到山東地界,歇在運河邊上。狄希陳派了幾個管家去市集買菜,抱了小紫萱坐在船頭看夕陽。

小九跳過來道:「五哥,我想先走陸路回去。」

狄希陳笑道:「再有十來天就到家了,急什麼呢。」

小九笑道:「我跟著你家去,沒錢人家都當我發財了。我家那些人五哥又不是不知道。」掏了一把鑰匙道:「叫嫂子替我都收好。我只帶幾件破衣服幾十兩銀子回去,若是那位小姐還肯嫁我,少不得還要娶她,她要是嫌我窮,不是正好么。」

狄希陳接了叫紫萱送進去給素姐收起,問他道:「誰家的閨女,你這樣厭她?」

小九笑道:「縣裡開油坊的曹家,他家大兒子跟五哥一起考中秀才的。」

狄希陳哪裡記得那些事,想了半天笑道:「不記得了。不過已是定了親,她就是嫌你窮,也不見得肯退親。」

小九搖頭,當初定親時狄氏在縣裡雖然不是旺族,也算鄉紳,曹家才中了秀才,就急著攀親,如今過了七八年,他家人口又多又分了家,曹家卻漸漸富有,世事難料。他心裡羨慕狄希陳與素姐舉案齊眉,總想著試一試曹家女兒,若是將來的妻子不嫌他貧窮當然能娶得。若只愛錢,還不如跟小春香兩口兒過日,也不辜負春香對他的一片情意。

素姐接了鑰匙交給小春香,也走出來道:「九弟,只怕你這招不靈。你生得太好些了,就憑你這張皮,女人不愛你的就少。」

小九眨了眨眼,笑道:「不見得罷。生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若是跟了我無室無衣無食,誰肯?」

小春香在素姐身後聽了微微點頭,紅霞滿面去尋柳嫂子說話。素姐等她走了方笑道:「這不是一個?你也要學秋胡戲妻,嫂子就有些瞧不起你了。」

狄希陳忙道:「他想的也有道理。若是人家姑娘不嫌他窮,就算家產沒有他半分兒,有他手裡這千把銀子過日子也夠了。」

素姐笑道:「若是為了春香,我倒巴不得人家看不上你呢。若是人家爹媽不肯許你,姑娘自己肯,你怎麼辦?」

小九笑道:「那樣我回來取了銀子再去娶她就完了。有什麼難的?」

素姐嘆氣道:「真不明白你怎麼想的呢,你想去就快點去吧。」

狄希陳怕福伯年紀大了小九路上沒人使,硬叫小板凳陪了他,第二日早上雞鳴,小九就換了舊衣裳帶了幾十兩銀出門,與福伯小板凳一路上對好了話,雇了車三天就到了綉江。

狄四太爺家裡兩個生了兒子的妾春桃跟秋桃正在後邊吵嘴,狄四太爺一把年紀了,跑前跑後的安撫,前邊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小九這兩三年個子已是比從前高了一個半頭,家裡人都有些不認得他,只福伯還是那個老樣子。那兩個妾見九少爺回來,也不吵了,各自回房關了門生氣。狄四太爺見了是兒子,心裡也有幾分歡喜,道:「倒是長胖了,吃了沒有?」

小九先給他磕了頭,又要與庶母行禮,狄四太爺道:「都在生氣呢,回頭再說罷,薛老三聽說帶了幾千兩銀子來家,你帶了多少回來?」

小九開了一個半路上買的破箱,狄四太爺已是皺了眉頭,見他只取出幾十兩來,噯了一聲道:「幾百兩也沒有?」

小九道:「本來幾千兩是有的,我急著回家,等不及五哥,先回來的,路上賭錢都花費了。」

狄四太爺如今窮了,有數的幾頃地要養活三四個妾跟幾個小兒女,分了家以後狄三賭輸了他的家當,跑到成都打了一圈秋風,就在明水住了不回來,不久狄七也搬了去,都拿伯父當了親爹一樣,他這個親老子卻拋到了腦後。此時狄四太爺也有些悔上來,他自己也是個好賭錢的,見小九也學會賭錢,倒不好教訓他,只嘆了氣道:「還指望你帶了銀子回家能贖了那幾頃地呢。」

小九因他也不問自己在外邊過得好不好,只記掛銀子,心裡不快,道:「爹爹不是為我訂了曹家親事?他家現在富厚,想必嫁妝也不少,還是早些娶來為是。」

狄四太爺聽了笑道:「好想頭,就叫人捎信去,不消翻黃曆,下個月初十就是好日子。」就叫打酒買肉,要請曹親家吃飯。

他家裡管賬的是先生了個兒子的妾叫春桃,在房裡聽說了小九無錢,已是失望,又聽說要買酒買肉,格外有氣,高聲道:「俺這裡還打著饑荒呢,欠了李屠夫二十來斤肉的錢。」

小九見狄四太爺為難,忙道:「兒子這裡還有幾兩銀子,先將去買些酒菜來。」就使了福伯與小板凳去採買。狄四太爺親自去請曹老頭來家吃酒。

小九拎了破箱轉到自己住的兩間小屋,推開了門進去,裡邊滿是塵土,叫了半天也無僕人來打掃,那個春桃抱了個三歲的孩子站在天井裡道:「九少爺,你省些力氣罷,家裡現在用不起那些閑人,都打發了。」

小九忙沖她行了禮道:「春姨,只不過兩三年,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

春桃笑道:「你那兩個哥哥都不是好東西,在家裡吵了半年,好田好地都搶了去,咱們這幾個小的,一共才分到兩分兒。老頭子生氣,又去賭了幾回錢,輸的精光。如今有屋給你住就謝天謝地了。再去賭幾回,連房子都輸了呢。過幾日就要斷炊了,老頭子只知道摟了秋桃樂。」

秋桃在房裡聽了,隔著窗又與她吵起來。

小九因她們兩個越說越難聽,只當聽不見,自己找了笤帚簸箕來掃灰除塵。糊了一身灰塵正在灶下燒水打算洗澡。小板凳與福伯提了一塊肉、一隻鴨幾條魚幾捆菜還有一壇酒進來。

曹老頭推說大兒子丈人家做生日,要去吃壽酒,不得空來。狄四太爺摸著鼻子回來道:「他家有事呢,明日咱們去找他就是。」等小九洗完了澡出來吃飯,一桌子酒菜只剩了幾個空盤,狄四太爺吃醉了已是扶著秋桃回房睡了。春桃收了桌子道:「灶下替你留了飯。」

小九到了灶下去看,小板凳的嘴翹得老高,在那裡跟福伯喝稀飯,面前只有幾根鹼瓜,桌上另有一隻海碗,裡邊大半碗糙米飯,上邊堆了幾塊還有毛的肉皮跟半隻魚頭。

小九苦笑,回房去拿了銀子外邊另買吃,一進門見春桃在翻他的箱子,因他進來,慌忙合了箱蓋道:「我來看看你有什麼衣裳要洗。」一邊說一邊退到門口。

小九重開了箱子,包銀子的汗巾已是揭開了,還好銀子並沒有少。他此時雖然不把這幾兩銀子放在眼裡,若是真叫人拿了去,卻有些不方便,只得取了一塊,另拿破布包了纏成一團,塞到床後的一個洞里去。

第二日早上,狄四太爺先說分家。小九笑道:「爹爹說什麼是什麼,兒子都聽爹爹的。」

狄四太爺慢慢道:「家裡還有幾個弟弟妹妹,如今的境況你也盡知,沒有什麼好分給你的。縣衙後邊的那個小院子,也有四五間房,正好沒有人租,就分與你罷。將來的事我也管不了你,你吃了早飯就搬去罷。族長那裡我說一聲兒罷了。你哥哥們分家時祠堂里已是磕過頭了,也沒有單為著你磕頭的禮。」

那個春桃已是找出了房契,雖然有幾分不捨得那個獨門小院,到底這個兒子分了家出去,不必花費一二百兩與他娶親,卻是划算的。

小九接了房契回房,見房裡又像被翻過了一遭兒,摸了銀子出來揣在身上,命福伯小板凳抬了箱子就要走。春桃還要把小板凳留下,小板凳呸了一聲道:「俺不是你家人,是五爺借給九爺使的。」

那處院子,只有福伯幾年前去過,此時也有些記不清,三個人尋了半日才尋到,推了朽了半邊的門進去,裡邊東倒西歪幾間房,還好門窗還在,裡邊也有桌椅與些粗笨傢伙。小板凳見了笑道:「這可是親手把財神爺推了出門,將來可有他們後悔的。」

小九笑道:「這分了家,可沒的說,我的銀子都是我的了,若老老實實扛了來家,只怕都叫她們幾個偷了去。」

福伯在院子里轉了半天道:「俺去找個木匠來換門,小板凳去買碗筷柴火日用傢伙。」

小九笑道:「我跟他兩個去,福伯你在家收拾吧,這些事我可做不來。」

卻說曹老頭原來是因狄家富貴才攀的親,如今狄家只有明水那一枝有錢,狄四房父子幾人都好賭,家產敗的精光。他就想著要退了親將女兒另嫁,與妻子商議。誰知道他女兒聽說了卻道:「他現在是窮,將來就不能像俺哥一樣考個秀才?女兒另嫁也就和改嫁的寡婦一般,有什麼好。俺情願嫁他。」

曹秀才也道:「他家的老三老七靠了狄友蘇,日子都過得,他與友蘇走得最近,將來狄友蘇升了官再到地方少不得還要帶他,妹子嫁他比嫁個平常的秀才還強呢,何苦非要退親。」

曹老頭聽了覺得有理,就召了小九來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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