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通過話筒，在整個宴會廳里擴散開來。
而我的感覺，就好像突然被人卡住脖子，頓時說不出半句話。
顧倩看似問的是一個私事，但卻直接打到最基礎的部分：我，有沒有資格，站在這裡，去爭奪這個版權項目？一個版權項目落入手中卻又不會花費任何心血去經營的人，能否在這裡大義凜然的談論自己的設想？
無數道目光射向我。
原本還指點江山傲視群雄的我，隨著顧倩這幾句語調上揚的質疑，變得瞬間沒有立場，幾乎有點站不穩。
顧倩拿著話筒，安安穩穩的等待我的回答。其他人，也在等待我的回答。
整個宴會廳，彷彿一下子沉寂下來。
程思薇鎖起眉頭，朝顧倩的方向看了一眼。程璐則緊咬嘴唇，內心矛盾不已。
顧倩，這是在眾人面前，逼我面臨兩難的抉擇。
如果我為了獲得版權項目，在這裡承諾，版權項目到手，我會留在華東出版集團，去扶植和運營這個項目，那麼版權項目被華東出版集團收入囊中的概率是很高，但也意味著我去歐洲的計畫要暫時擱淺。
如果我履行對於程思薇的承諾，僅僅遵從自己的內心，陪著程思薇去歐洲，那麼，我力爭版權項目的動機，就值得在座的每一個人去懷疑，而版權項目進入華東出版集團的穩定性，也顯得岌岌可危。如此一來，如此龐大的版權項目，進入顧倩所在的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團的可能性，也就幾乎是百分之百。
她拋出這個問題，故意把我去歐洲的計畫和版權項目的取捨聯繫在一起，確實讓我不好回答。
我留下來，這是她願意見到的情形；我選擇離去，版權項目落入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團，對她而言，是一個極大的獎賞，對我而言，卻是一個極大的挫敗。
這些權衡利弊，瞬間在我心頭掠過數百次。
而台下，數百隻眼睛盯著我，依然在等我的回答。
時間只過去半分鐘，卻猶如半個小時如此漫長。
「我今天站在這裡的目的，說的簡單一點，是給華東出版集團爭取一個版權項目，但是說的更深入一些，何嘗又不是給沃爾特斯克魯維爾的版權項目尋找一個最合適的平台？代表華東出版集團出席這個宴會的，除了我，還有坐在下面的程璐程經理。兩個月來，跟我一起奮鬥，來爭取這個版權項目的，也是這位程經理。」我取下架子上的話筒，放到嘴邊，單手指向程璐，響亮地說道。
眾人的目光，刷刷刷的都移向程璐。
原本安安穩穩躲在下面的程璐，見到眾人都看向她，不及防備，頓時憋紅俏臉。
我拿著話筒，接著說道，「程璐是我最好的搭檔，也是我見過的最有能力的一位女性。這次的版權項目，她以版權部經理的身份與我共同進退，不僅讓我獲益良多，很多時候，也讓我十分感動。她對於這個項目的熱忱，絕不亞於我。而她的實力，也有目共睹。版權部在她的帶領下，一直是公司里最優秀的部門……」
宴會廳里的百多人，一半看著我，一半看著程璐。
「今天不是我的離職演講，但顧經理的這個提問，還是讓我心生感慨。我相信，就算我不在華東出版集團，程璐以她的能力，也一定能夠妥善的運營沃爾特斯克魯維爾的版權項目。這份計畫書，並不是我一個人做的，而是我和程璐乃至全公司的許多同僚的共同的心血。大家都知道，打天下易，守天下難。而程璐，絕對是一個可以穩守局面的英雄。」
我不吝惜任何一句讚揚之詞，在這煌煌的燈光之下，把程璐抬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程璐望著我，本來還有一些不好意思，漸漸的，眼神里透出一些光亮。
「當然，哪一家出版單位最適合沃爾特斯克魯維爾的版權項目，我相信麥瑞思夫人，以及沃爾特斯克魯維爾的管理層們，必定有他們最明智的選擇！」
最終，我把話筒重新放到架子上，再堅定地看著麥瑞思。
麥瑞思嘟著嘴，望著我幾秒。
啪！啪！啪！
麥瑞思的手裡，傳出三個響亮的掌聲。
沃爾特斯克魯維爾的其他的管理層的大人物們，也都報以掌聲。
很顯然，我的自信，留給他們深刻的印象。
但我自己也清楚，就算他們對我個人再怎麼欣賞，我的離去，還是會讓他們慎重考慮是否將版權項目劃給華東出版集團，就如程思薇所說的：Business Is Business。
我在全場的禮貌的掌聲里，瀟洒的退場。
回到程璐身邊，我還看到有不少人在盯著我看。能夠得到麥瑞思的賞識，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程思薇也對我報以笑容，她舉起酒杯，跟我祝賀的碰杯。
而我的精彩表現，也讓所有的流言蜚語，都煙消雲散——我們華東出版集團是有備而來！絕不是靠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顧倩隔著幾張桌子，遠遠的拋來一道視線。
各為其主，而且她也有一點私心，我並不怪她。
程思薇卻是很高興，我在這樣重要的場合里這樣說，就是完完全全的確定我去歐洲的心愿。
接下來的各家出版單位的答辯，罕有亮點。大多數人都清楚，這版權項目的歸屬，就在華東出版集團和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團之間展開了。
就這樣又持續將近3個小時，各家出版單位的合作計畫答辯才統統結束。
宴席上的菜肴，早就換過一批。宴會再次恢複喧囂，剛才在壓抑的氣氛里絲毫都不敢走動的人們，終於都紛紛的移動起來。
「恭喜啊，恭喜！」北京出版集團的胡經理帶著顧倩，端著酒杯，走到我們這裡。
「何來的恭喜？」我拿起酒杯，迎向他。
「呵呵，梁經理單刀赴會，力克群雄，果然了得！只怕版權項目，穩操勝券了吧！」他一邊朝我說話，一邊瞅向程思薇。
「我已經盡我所能，最終怎麼樣，還要看他們最終的討論。」我故作謙虛地說道。
胡經理揚揚眉毛，微微一笑，拿起酒杯。
我和他碰杯，各自喝下一口美酒。
「你不來我們集團，真是可惜了……」他輕輕地說了一句，轉身離去。
顧倩沒有跟著他走掉，正當她看著我，想說什麼的時候，忽然一個沃爾特斯的工作人員跑過來，直接湊到我的耳邊，輕聲說道，「梁先生，麥瑞思夫人讓我告訴你，一會兒宴會結束，請你到她的房間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