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清那是一隻灰貓，肥肥的，髒兮兮的，蜷縮在垃圾桶邊，動也不動。
「不是露娜，是野貓。」我不相信那是露娜，轉過身，蹲下來查看程思薇的小腿。
只見她光滑細膩的小腿上，清晰的留有一條紅色的劃痕，像是瓷器上的一道裂口，格外醒目。
我用手捂住她的小腿，用衣袖將她腿上的泥濘擦去，再用嘴將她的血液吸出來一些，以免髒水流入造成傷口感染。
「是露娜，絕對是露娜。」程思薇站立著，扶著我的肩膀，輕聲地說道。
我站起來，看她已經濕的一塌糊塗，雨水從她臉頰一條條流過，像是眼淚，更是心中不忍。
「你怎麼知道是露娜？」我看那灰貓還窩在原地，把程思薇護到懷裡，望向垃圾桶，問她。
「它脖子那邊有一圈白色，尾巴也很短。你去把它抱起來吧。」程思薇輕輕推著我的胸口，說道。
我點點頭，將她留在一棵樹下，小心翼翼的走過去。
露娜看我走過去，也不逃。它盤在垃圾桶邊的角落裡，任由雨水打濕它的皮毛，眯著眼睛，像是打盹。
直到我走得很近了，它才意識到有人接近，抬起頭，望著我。而儘管如此，它的眼睛也不像以前那樣鼓鼓的，顯得有些渾濁而有氣無力。而仔細近看，才發現這隻肥貓果然就是露娜。
我看它樣子，知道它是病了，於是彎下身子，準備將它抱起。
嗚……
忽然，露娜的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警告，充滿敵意的看著我，不讓我接觸它。
這時候，程思薇從樹底下走過來，緊張地看著我和露娜。
「露娜。」我輕輕的叫一聲它的名字，以證明我認識它，再俯身下去，準備將它抱起。
嗚！
它再發出一記低沉的聲音，突然伸出貓爪，朝我手掌抓了一下。
我急忙縮手，手背上卻還是被它拉出一小條抓痕。
「它病得不輕，但是脾氣又很壞。」程思薇見我手掌差點受傷，抓起我的手揉了一揉，看到沒有什麼大礙，再盯著垃圾桶邊的露娜，無不擔憂地說道。
此刻雨水順著她的髮絲一點一點的流下來，讓人心疼又充滿性感。
「我再試試把它抱起來。」我抽回手掌，再慢慢的蹲下去。
露娜警戒地看著我，這次卻連爪子都伸不動，看我馬上就要碰到它，居然張嘴來咬我。
「小心！」程思薇擔心的叫了一句。
我知道露娜此時情緒極差，困獸猶鬥，有些危險，也不敢冒進，只是和它對峙，免得它跑掉。
「我打電話讓蘇拉卡爾直接過來吧。」程思薇想了想，拿出手機，說道。
「好。」我守著露娜，同意她的建議。
於是程思薇打電話給蘇拉卡爾，說明現在的情況。
我原以為蘇拉卡爾會迅速趕過來，豈料程思薇打完電話，神情卻一下子黯淡下來，對我搖搖頭，「蘇拉卡爾說不用管這隻貓了。」
「為什麼？」我驚訝地看著她。此刻已經確認這隻貓就是露娜，蘇拉卡爾卻突然將它放棄了？
「我說露娜病得很重，在一個垃圾桶旁邊。他想了一會兒，說他已經明白了，露娜是老貓，快死了，就讓它獨自安靜的去吧。」程思薇無助地望著我，緩緩地說道。
聽到這幾句話，我心裡猛地一顫。我低頭看那垃圾桶邊的露娜，看它喘著粗氣，雙眼渾濁，決然不是前一陣子的健康狀態。
突然間，它顫顫悠悠地站起來，繞過我的腳邊，想要離開這裡。
以前充滿光澤的貓毛，此刻濕答答的粘在它的身體上，乾癟的就像是幾張紙片拼成。
它一瘸一拐，走出小巷。我和程思薇跟在它後面，暫時也不知該怎麼辦，但又不想放任它走掉。
它五步一回頭，看到我們還跟著它，再默默的往前走。
這隻從小貓開始就用一生陪伴蘇拉卡爾的露娜，到今天已經是走到壽命盡頭的老貓。它的尾巴拖在地上，左晃右晃，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
深夜的街道，還有幾輛穿梭的汽車從馬路邊駛過。露娜偶爾停頓下來，迷茫的看看兩邊的路燈，在這個對它而言很陌生的城市裡，孤寂的往前走。
雨水嘩嘩的飄散著，渾身乏力的露娜已經沒有精力去遵循貓愛乾淨的本性而去避開水塘，一腳深一腳淺的踩著水花，走向它也不知道通往哪裡的遠方。
我和程思薇跟在它後面，看它腳步越來越沉，知道它已經快不行了，心裡就像是揪起來一樣，十分難受。
這一隻陪主人走過一生的老貓，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卻不想死在主人的懷裡，所以才選擇悄悄的離開。我可以想像它從活潑的小貓，到穩重的大貓，以及遲鈍的老貓的足跡，想必蘇拉卡爾也是強忍痛苦才做出那樣的決定。
我跟了一段，拉住程思薇，「讓它去吧。」
程思薇望著我，別無言語。
遠遠的，露娜一跌一衝，掙扎著望著身邊的燈紅酒綠的都市，消失在拐角。
雨還在滂沱的下著，路邊的下水道，嘩嘩的全是流水的聲音。
程思薇咬牙盯著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