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了一驚，手掌壓著鋼琴，不小心就發出一聲悠久的「當」的聲音。
曉凝紋絲不動，望著我。
「我明天搬出去吧。」我說道。
曉凝看著我，一排細齒扣住嘴唇，想了想，「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不是基佬的話……」
「什麼？」我問她。
「我……大概會喜歡你的。」曉凝停頓半秒，說出後面半句話。
我疑惑地看著她，總覺得她把一句判斷句改成假設句，是臨時改了什麼主意。而「喜歡」這個字眼從曉凝的嘴裡說出來，也讓我猛地心跳了一下。
「今天怎麼提前回來的？」我壓住心中交替的不安和欣喜，轉移話題，問她。
「我要去北京了，就今天。」曉凝說道。她的風格還是那般惜字如金，斬釘截鐵。
「北京？」我現在聽到北京兩個字，神經就會突然緊張。
「國家要研究H1N1的流言疫苗，我們研究所的成果是最領先的，所以我被臨時調到中科院。」曉凝說道。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要看疫苗的進展情況。」她頓了頓，「也有可能項目完成就留在那邊。」
曉凝站在窗邊，陽光一層一層的灑進來，黑髮配著白衣，我似乎能夠想像她穿著白大褂的樣子。
「我希望你儘快回來。」我說道。
「但是回來……我們就要定親了。如果留在北京，也許是個推脫的辦法。」曉凝看著我，說道。
我沉默幾秒，問她，「她們知道么？」
「什麼？」
「你去北京的事情。」
「都不知道。這是臨時決定的。國家緊急調派，我也是下午才得到通知。」
「能不去么？」
「我是這項課題的技術核心，研究所里的首選是我。我爸媽也支持我去。」曉凝說道。
我沒想到這個公寓里維持那麼久的平衡，突然就要打破。曉凝平時冰冰冷冷的，似乎沒有她的存在也無所謂，但是真的少了她，感覺就會完全不同。
「這次病毒不是小事，我必須要去北京。」曉凝接著說道。
我知道曉凝捨不得離開這裡，所以才會獨自一人在公寓里惆悵的彈奏鋼琴。但是，相比於幾千萬需要疫苗的人們，個人問題就顯得微乎其微。
「什麼時候走？」我問她。
「現在就要走。」
「不和她們幾個說一聲再走？」
「我是回來拿東西的，五點半的火車，本來是想留張紙條，既然你提前回來，你告訴她們也是一樣。」
我這才發現她的行李就放在鋼琴旁邊的牆角，原來她本來就準備彈幾段鋼琴就走。
「我送你吧。」我看著她，說道。
「嗯。」她微微點頭，走到門外。
第一次把她們的其中一個送走，還真是有點捨不得。尤其是她去北京的消息來得很突然，讓我沒有半點準備。
坐進我的車子，曉凝將行李放下來，只是安靜的望著窗外。
她的神態，讓我想起我第一次送她去研究所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冰冷又安靜。
「蘇蘇的那個表哥唐謙，最近和程璐有沒有發展？」她突然問我。
「他是程璐曾經暗戀的男生？」
「瞧你緊張的。」曉凝轉過頭，望著我，「我逗你玩的，你還當真了。」
「嗯？」
「璐璐以前是喜歡過一個男生，不過也就是中學裡那種稍稍喜歡而已。小女生長達一個星期的暗戀而已，她自己估計都快忘記了。」
「啊？」我吃驚地看著她，感覺自己這次被曉凝狠狠的耍了一回。
「不過，」曉凝話鋒一轉，「那個唐謙確實是璐璐喜歡的Type，文質彬彬，而且很有風度和教養。」
「好像說的我很沒有競爭力，好歹我也是程璐半個男朋友。」我說道。
曉凝把目光收回，重新望著窗外，低聲道，「我是有點私心的。我不想和璐璐鬧翻。」
「什麼？」我聽的不真切，再問她。
「沒什麼，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曉凝把胳膊擱在車門上，撐著腦袋，失神地望著遠處的一座座大樓。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道，「我走了之後，你可以睡我房間。」
我問，「那能不能讓……」
「不行。我不喜歡讓陌生人住我的房間。」曉凝立刻說道。她確實很聰明，第一反應就知道我要說什麼。
而她能夠讓我住她的房間，足見她已經不把我當外人。而當初她們四個裡面，對我最有戒心的，就是曉凝。
我猜想她已經知道我的「假基佬」身份，只是顧及當前的局勢以及種種的因素，暫時保持沉默。而捅穿這一層紙，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
曉凝的火眼金睛，使得現在的形勢變得微妙起來。她不會擅自行動，我也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我的「王牌」是曉凝的父母，當然這也是我的「死穴」。
看來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和曉凝定親，假戲真做。說不定，這也是曉凝借力打力，趁勢給我設了一個「圈套」。
「如果你不是基佬，我大概會喜歡你的。」這句話，從曉凝嘴裡說出來，已經是非常不容易。
曉凝貌似一個不施粉黛的標準「宅女」，其實從種種細節來看，也是一個可愛的女人。她穿著睡衣悄悄到冰箱翻東西的樣子，她打電話時候晃動身體的樣子，她在父母面前假裝肚子疼的樣子，以及她被我親吻的時候一雙眼睛迷離不定的樣子……
我把她送到火車站，再親自把她送上火車。
「早點回來，記得買幾份北京烤鴨回來。」我望著那雙秋波似水的眼睛，稍稍有點苦澀的對她笑笑。
「嗯。」曉凝點點頭，火車慢慢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