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六十九章 嘲諷與泄露

崔曼如才幾日不見,整個人便憔悴了許多,臉色黃黃的,連粉都沒好生擦,頭髮也梳得不夠服帖,頭上的釵環插得有些凌亂,跟上回見時精心打扮的模樣差別不小。春瑛暗忖她這付落魄模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她找上門來,總歸是個麻煩。

果然曼如一聽見她問,便紅著眼圈開了口:「妹妹……不,春瑛姑娘,往日是我有眼無珠,得罪了姑娘,還請姑娘大人有大量,別與我計較,若真的生我的氣,要打要罵隨你,只求你消氣就好……」委委屈屈地說完這番話,她提了裙子又要下跪。

春瑛正聽得莫名其妙,見狀忙避到一邊:「還不快起來?!你如今可是二少爺跟前的紅人,我哪裡當得起你這一跪?叫人看見了,知道的會說崔姑娘不懂規矩,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仗勢欺人呢!」

曼如卻哽咽道:「不是我不懂規矩,只是想求姑娘開開恩,高抬貴手……」

春瑛越發聽不明白了,但聽她的話頭,似乎在指責自己做了什麼壞事,便沉下臉:「你起來!把話說明白了!我哪裡招惹了你?好好的又跑來說這些古怪話做什麼?!」

曼如哭道:「我娘前些日子只是進府看了我一回,因衝撞了姑娘,就被攆去洗馬桶了。若是正經差事,我也不敢說什麼,可如今府里人人都在看我的笑話。我娘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哪裡經得起這個?求姑娘開開恩,饒了她吧……」

春瑛這麼一聽,就猜到了幾分,不由得大怒:「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母女倆自個兒惹出來的事,怎麼牽扯到我頭上去了?!」

曼如還在那裡抽答:「我不敢牽扯姑娘,只求姑娘在二太太跟前說句好話……」

春瑛氣得笑了,她現在才聽明白了,那天曼如跟花姨娘起了衝突,崔寡婦想必是有違規處的,結果被上頭攆去洗馬桶,曼如就以為是自己在二太太跟前上了眼藥,可這也太傻了吧?她冷笑道:「我哪裡有這空閑?還特地到二太太跟前告你們的狀?你有膽子跟花姨娘拌嘴,就忘了二小姐如今可管著家務呢!你把責任推到我身上,究竟是真糊塗,還是不敢找二小姐質問,便杮子找軟的捏?」

曼如怔了怔,目光有些閃爍:「我……我以為是你……」

春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哪個有空理你們?!你們衝撞的不是我,找正主兒求情去!」說罷甩手就走。

但曼如卻又飛快地再次攔住她,春瑛板起臉:「你又要幹什麼?!」

曼如吱支吾唔地,過了好一會兒才軟軟地道:「好姑娘,好妹子……你……你能不能幫我說一句……」

「沒空!」抬腳就走。

「別這樣!」曼如再次跪倒,哭道,「我知道從前都是我不好,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娘是被我連累的,妹妹好歹看在咱們兩家十幾年鄰居的交情份上,救一救我娘吧!她在那裡不但幹活辛苦,還常常遭人欺辱,別人見二少奶奶不待見我,為了巴結,都拿她取笑出氣。我娘的性子,妹妹是知道的,只有死忍的份。她年輕守寡,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還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呢!妹妹只當可憐我們孤兒寡母,發發善心吧……」

春瑛聽著聽著,臉色放緩了些,只是還不鬆口:「雖然你說得可憐,但這種事哪有我插手的份?你那天敢帶著一幫人跟花姨娘對峙,就沒想到這一茬?你如果沒跟花姨娘吵架,你娘也不會受這個苦。現在弄成這樣,你不想個法子,到二少爺那裡求個恩典,跑來跟我一個東府的丫頭說這些有什麼用?!」

曼如咬咬唇,她何嘗沒試過向二少爺求情?可惜,她才開臉不到半年,二少爺對她的寵愛就一天一天地淡了,更何況這件事關係到他的生母和親妹子,二少奶奶更是一天到晚冷嘲熱諷,引得二少爺也不耐煩了,幾天都沒到她房裡,她只能想別的法子了。她楚楚可憐地望著春瑛:「好妹妹……如今二太太在侯府理事……這樣的小事,她只需要一句話……你在東府那樣體面,只要你開口,二太太必定點頭的……她是長輩,發了話,二小姐和花姨娘多少會看在她的面上,不會駁回來……」

春瑛冷下臉:「少打這個主意!我們二太太為什麼要為了你,惹二小姐和花姨娘生氣?!」再次抬腳。

曼如忽然大哭出聲:「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怨我……我也知道上回你挨打的事,是我錯了,可是妹妹仔細想一想,難道是我調唆太太打你的?若不是太太自己生了氣,便是我有再大的本事,也沒法說服她發話呀?!我不過是順著太太的口風附和幾句,哪知道她會發這樣大的火?我那時還勸太太,你和十兒都是表小姐最寵信的人,若發落了你們,將來表小姐知道,心裡一定不樂意的。可太太不聽,我又有什麼法子……何況那日我也一樣挨打了,過後受的罰比你和十兒兩個都重!你們只是丟了差事,我卻被關了一個多月……我即便是有再多的不是,你也告了我的狀,這也算扯平了吧?!」

春瑛挑挑眉,不怒反笑。崔曼如這是在幹什麼?辯白嗎?

只聽得她繼續哭道:「我也不知道我們幾時變成今天這樣的……小時候我們最要好了,住在一個院里,天天都在一處……我進了府,也沒忘記你,你進府當差,還是我好不容易在三少爺跟前求來的恩典。你進府後,吃的穿的,玩的用的,大到辦的差事,小到一針一線,我都時常照應著,生怕你吃了虧。後來我們雖然生分了,但我對你仍舊很好呀!後來……你出府那事……我知道你心裡記恨,可我也是被逼急了……」她手攥絹帕,往臉上擦個不停,眼淚卻依然嘩嘩流著,「我從小就跟我娘相依為命,孤兒寡母的,也沒個依靠,吃了無數苦頭。我想要進府,想要出人頭地,叫我娘享福,過好日子……我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拚命了……妹妹,我不像你這樣能幹,那時候我除了那個法子,真沒別的路可走……」心裡又對春瑛有些埋怨,就算從前得罪過她,她如今這樣風光,還有什麼可生氣的?若自己當初沒做那些事,春瑛哪裡有這樣的福氣?

而春瑛一路聽下來,不知為何,一點感動都沒有,甚至還覺得可笑。她當初不想進府的,本來憑路家的家境,沒被分配到差事,也在情理之中,她還寧願在外頭自由自在呢,若不是崔曼如多事,她何至於吃那麼多苦頭?若是說到小時候兩家有多麼好,就更是諷刺了。

她涼涼地道:「若你那時真的無路可走了,後來又是怎麼解決的?連二少爺這樣霸王似的人物,都被你趕出府去了,我哪裡比得上你能幹?至於別的話,就不必說了。你們母女倆幾時吃過苦?有那麼多人供你們吃喝呢,其中還有我們家那份!你哪裡知道吃苦是什麼滋味?!你是餓過肚子,還是缺了衣裳?是遭了打罵,還是干過重活?少說這些有的沒的,好像自己有多委屈。你要是再說從前你和你娘對我很好,我倒想問個清楚,為什麼我昏倒在院子里吹了半個時辰的冷風,差點兒被凍死,你們娘兒倆在屋裡對著個大窗戶就愣是沒發現?!事後倒是撿了個大便宜去!」

曼如臉色一白,神色凄楚無比:「我……我……我……」

「你什麼你?!」春瑛抬頭望望天色,覺得自己在路上耽誤的時間夠長的了,「少說自己有多可憐了,我討厭你,可不僅僅是為了那朵珠花和那頓打。后街住的人裡頭,孤兒寡母的不止你一家,兩府里想向上爬的丫頭,更是多了去了!只是別人再拚命,也沒把其他人踩死了。都像你這樣,這府里還有幾個丫頭能活下來?你倒是不怕半夜三更有冤死的鬼來敲你的門?!」忽然想起了小蓮花,自打去年被攆到莊上,就沒再見過她了,不知她最近如何?聽說她是被分派到別處去當差了,回頭找找從前認識的婆子打聽一聲。

春瑛撣了撣袖子上看不到的灰塵,施施然往東府方向走,無論曼如哭什麼,她都不理會了。

曼如見狀心中大急,但是春瑛說的幾件事,都是她最心虛的地方,她實在是無言以對,又擔心逼得急了,春瑛會對她母女二人不利,只得一邊跟著春瑛走,一邊絞盡腦汁想說服的理由,忽然記起一件事:「好姑娘,只要你幫忙求一求,我就把一件秘事告訴你,事關你們四小姐!」

春瑛停下腳步,皺了皺眉,回頭望她:「什麼事?」

曼如欲言又止,春瑛轉身抬腳就走,曼如急得忙忙拉住她:「我說我說!是……是二少奶奶跟身邊的丫頭說的……我無意中聽見,也不知道有幾分真……」

春瑛沒回頭:「你直說就是,我自會斟酌著。」

「我聽見二少奶奶說……說她姐姐跟她提起,四小姐不小了,跟恪王府的世子倒是差不多年紀,模樣兒家世都好的……」

春瑛冷笑:「胡說!我們四小姐跟二少奶奶是一輩兒!配她外甥?錯了輩了!」

曼如忙道:「我那時在窗外偷聽,也聽不真切,只隱約聽到這幾句話,後來二少奶奶又提到幾位交好人家的少爺小姐,接著又提到四少爺呢。二少奶奶對著丫頭好一頓埋怨,說她姐姐不知為何,偏偏抬舉東府。然後那丫頭便說,二老爺跟幾位大將軍都交好,本身又是大才,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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