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六十四章 冷汗

趙三嫂站在下面低頭道:「回太太話,這原是往年小的們在莊裡,見每年入息少,才想出來的生財法子。因莊子靠近南苑,這幾年皇家開放南苑給王孫公子們打獵遊玩,苑中獵物不夠了,提督便命人在外頭採買。小的們想著,橫豎林子邊上地方也大,不如買些飛禽走獸的雛鳥幼崽回來,養大了賣給南苑,也能添些入息。起初只是養些兔子、錦雞什麼的,後來連梅花鹿都養了十來只。雖幼鹿難得,但一年也來,也有幾百兩的利錢。因南苑那頭是不叫聲張的,老爺太太又在南邊任上,小的們才不敢在信里提起,直等到太太回了京,又收了最新一筆賬,才敢來稟報太太。」

卓氏挑挑眉,翻了兩頁賬冊:「既然你說……每年有幾百兩的利錢,那這幾年下來,為何只有不到四百兩?」

趙三嫂忙道:「剛開始試養的時候,西府的太太派了個管事來當庄頭,小的們不慎叫他知道了這事兒,心裡還想著事情不成了,不料那曹管事膽大包天,竟然瞞著西府,與小的們合夥,他佔了大頭。小的們怕他嚷嚷出去,叫外人知道了,連累了老爺太太的名聲,因此只能答應了。頭一年是虧的,第二年開始才有了賺頭,但賺得不多,又叫曹管事佔了一半去。這是小的們幾年來攢的銀子,都交上來了,斷不敢私吞的。」

春瑛聽到這裡,特意看了她一眼,見趙三嫂臉上滿是誠懇,心裡暗暗好笑。三四年才不到四百兩銀子,這可能嗎?那些珍貴的飛禽走獸也就是最初要花錢買種,後來大都是繁殖出來的,除了人工和餵養的成本,再加點禦寒的東西,基本沒什麼大花費。她記得光是王大叔接手後這小半年裡,得到的收益就有三百多兩了,除去成本和給庄中每戶人家的「封口費」,經幾家人再議,趙曾兩家各分得八十兩,曹王路三家各得三十兩,已是一筆不小的款子。就算是原本曹管事在時,趙家也是佔了大頭,這筆錢,恐怕是他家自己得的那份,又打了折扣,只是上頭既沒人知道這件事,他們巴巴兒地跑來獻殷勤,是為了什麼?

卓氏笑了笑:「私吞……你們是不敢的,頂多是剋扣些,這點銀子,難道我還會跟你計較不成?我若是個不寬厚的主兒,早在我聽別人傳你家財萬貫時,就該發火了。」

趙三嫂連忙跪下:「小的真真冤枉,小的一家住在莊上,連屋子都是十幾年的老屋了,除了逢年過節,平時連件體面衣裳都不捨得穿,哪裡就家財萬貫了呢?即便家裡真的藏了財,那也是為主子們藏的,並不是小的自個兒的家財呀!」又望向春瑛:「路家姑娘在莊上住過,也去過小的家裡好幾回了,姑娘替我辯解辯解吧!」

卓氏轉頭看春瑛,春瑛只好笑道:「奴婢的確去過趙三嫂家,屋子有些舊,傢具也有年份了,看著就像是稍為富裕些的莊戶人家似的。整個莊子,就只有庄頭的屋子體面些。至於別的,奴婢就不知道了。」其實莊裡表面上真沒哪家是富戶,趙曾兩家跟曹家一樣,都是在鎮上或附近買了房產,因此他們在莊上的住所都維持著一個簡樸的假象。

卓氏笑問:「你既在他們莊子上住著,可曾聽說過他們跟南苑的買賣?」

春瑛略一躊躇:「這倒不清楚,只是新莊頭王家跟奴婢一家是同時進庄的,有一回奴婢去找他家女兒說話,曾聽他們說起少了兩隻錦雞什麼的,那時還不明白,今日聽趙三嫂一說,才明白了。」

趙三嫂自然知道春瑛這是在替她圓謊,忙道:「那回是因為晚上下了大雪,養錦雞的地方塌了棚子,跑了幾隻雞,想來是看守的人報過去,一時心急沒留意,才說漏了嘴的!」

卓氏笑了笑:「這麼說,流言果然都是不實的了,你真箇沒瞞著我什麼?」雙眼又掃向春瑛。

春瑛知道自家老爹現在參與進去了,一不小心就要被牽連的,但若是不讓二太太滿意,自己的處境就會很尷尬,忙笑著對趙三嫂說:「嫂子還是說實話吧,難道你還能瞞得過太太?別的不說,單是那鄰庄借水的銀子,我就不信嫂子說了實話。」

趙三嫂迅速心領神會,嗔怪一聲:「姑娘真不給我們面子!」便轉向卓氏哀求:「都是小的不是,鄰庄的主人因地里沒水源,每年交十兩銀子給小的們,好借用莊上的水。小的想著這點銀子太太也不會放在眼裡,小的們在莊上……日子也不好過……」

卓氏笑著放下賬本,道:「罷了,只怕還有,不過你們這幾年也都辛苦了,難為你們沒有忘本,賺了銀子也懂得交上來,我就睜隻眼閉隻眼吧!不過現在的庄頭是怎麼回事?」

春瑛立刻豎起耳朵留心聽。只見趙三嫂將曹管事被攆與王大接任的經過說了一遍,才緩緩地道:「這王大倒是個懂事的。曹管事在時,莊上的入息,足足被他剋扣了一半去,剩下的都交到西府去了。王大接手後,沒剋扣不說,還把東西分成兩份,一份上交西府,另一份交給小的們看管,暗示小的們把東西送回府里來。跟南苑做買賣得的銀子,他也從不過問。平時管著莊子,倒比先前曹管事能幹多了。」

「這倒是難得。」卓氏笑笑,「他就不怕被他主子責怪?」

趙三嫂忙笑道:「說起來他也不是外人。先前侍候四小姐的九如,就是他大閨女,如今他小女兒也許給了徐大娘的外孫,況且他們姓王的,也有族親在咱們府里。到底這才是正理呢,先前都沒了規矩了,咱們府里才是莊子的正主不是?」

「這話就不要再提了。」卓氏收了笑,神情帶點兒嚴肅,「都是骨肉至親,一家人分這麼清楚做什麼?兄嫂們也是見我們不方便照管,才派家人來幫忙的。我們一回來就把人撤了,豈不是傷了兄嫂的心?」她用手指輕輕在桌沿敲了三四下,便道:「罷了,這王莊頭既然管得好,我也就不必費事了,回頭跟西府大少奶奶提一提,算是我們向他們借一房家人幫忙使喚吧,月錢銀米都由我們出。」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轉向春瑛:「你老子娘也在莊上?」

春瑛心念電轉間,已經有了個主意:「是,奴婢父母自去年秋天被攆到莊上,就一直閑著,只有農忙時能輪上一兩件小差事。去年冬天三少爺曾去過一回,說了許多話,一會兒說要提拔奴婢的爹,一會兒又說要懲罰他老人家,奴婢提心弔膽了許久,後來見三少爺似乎沒動作,才稍稍放下心來。」

卓氏白天時已經從兒子處聽說了侄兒的「豐功偉績」,雖然不是完全相信,卻也對他不大看得上眼。她一貫自重身份,對兒子要求也高,認定了大戶人家的子弟就該讀書明理,或是練武殺敵,整日在外書房晃蕩,又跟個丫頭耍脾氣,像什麼樣子?!又想到春瑛已經是自己府里的人了,若是太受舊主制肘,倒是個隱患。橫豎不是什麼大事,她便道:「既如此,那我就把你家裡一併要過來吧。你爹做過鋪子的掌柜是不是?如今我們家的鋪子都是西府的人管著,沒處安置去,我要把趙三調到另一個莊子上,你爹就留在李家莊當管工,幫忙處理庄務吧。不是說你們家跟那新莊頭交好么?」

春瑛心中大喜,忙向她拜謝。趙三嫂心裡有些不安,但也跟著拜謝了,聽到卓氏說要提拔她男人當另一處新買的莊子的庄頭,才換了喜色,再次磕頭。

末了,卓氏又道:「你們跟家裡說一聲吧,好好當差,我心裡都有數的。也別沒規沒矩地說西府的閑話。西府的嬸娘與哥哥嫂嫂們本是好意,見我們不在家,怕管家們不頂事,才派了本分的家人幫著照管,那些說三道四挑撥兩家情誼的東西,都該給個教訓才是!」

這話聽得春瑛心中惴惴的,不由得提心弔膽起來。不料卓氏口風一轉,又道:「接下來我們只怕就要留在京里了,把各處莊子、店鋪、飯館的掌柜或管事都召過來報賬吧。到底是我們自家的產業,沒道理叫哥哥嫂子一直費心的。如今那邊府里,老太太病了,侯爺政務繁忙,太太身子又不好,大少奶奶固然不錯,卻又年輕,一個府里的事就夠她忙的,再添了我們家的事,豈不是累壞了?少不得我要打點精神,把事務都重新撿起來。」

春瑛知道二太太這是要收權了。這也好,當初本就是侯爺和太太在算計兄弟家的產業,如今正主兒回來了,他們也該把東西吐出來。本來就是財大氣粗的人家,還盯著兄弟家的這點錢財不放,未免太過分了!

卓氏料理家務,就一直把春瑛晾在邊上,春瑛不敢造次,安安靜靜地等著,等到管事娘子們都離開了,徐大娘才看了她一眼,又瞥向卓氏的茶杯。春瑛忙提了熱水來,給卓氏倒了杯熱茶。

卓氏抬眼看看她,笑道:「瞧我,一時把你忘記了,你也不提醒我一句。」

春瑛笑著屈膝一禮:「太太在理事,奴婢怎敢打攪?」又謝她賞賜鐲子給自己。

卓氏笑笑,問起二老太太的飲食起居,春瑛小心回答了,還提了提四少爺和四小姐的優秀與乖巧,讓二老太太非常歡喜。卓氏一聽便心情暢快,嘴裡卻是數落的語氣:「這兩個孩子,就知道纏著老太太撒嬌!偏老太太還寵著。」又細細囑咐了春瑛許多話,包括了老太太的一日三餐與日常穿戴中需要注意的地方。雖然都是老生常談,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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