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並肩的樹

第胡飛直直地看向春瑛,目光起初有些茫然,但漸漸變得堅定:「你是我……一生的珍寶……」

春瑛怔了怔:「什……什麼?!」

「你是我一生的珍寶。」胡飛的心情平靜下來,「我想要讓你一生順遂、平安,永遠沒有煩惱的事,可惜我能做的事還很有限,因此不能時時護你周全,但是……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願意為你去做,我不希望……你有一絲傷心,受一點委屈。」

春瑛覺得臉上發熱,心中的傷痛少了幾分,神情也漸漸平靜下來。

胡飛仍舊看著她,話越說越順:「那位李小姐,我是不願意娶的,不管她容貌多美,性情多賢淑,出身多高貴,在我眼裡,都比不上你當年攔著我放火的那一番話。若不是你,哪裡有今天的我?我只知道『患難之交』這四個字,或是『貧賤之交不敢忘』……」他頓了頓,咽下後面那一句,將心裡話和盤托出,「興許我也是怕了……一時富貴又如何?今日我穿金戴銀,焉知明日我不會一無所有?那些嬌滴滴的千金小姐,能甘心陪我過清貧日子么?既便是堅守婦道隨我去了,也未必能撐過幾年。可是你不一樣……你聰明,有本事,可以陪在我身邊,助我東山再起。哪怕是我一蹶不振了,你也會把我打醒……我不是那些因為過多了窮日子便巴望著向上爬的小戶子弟,也不是出身富貴瞧不起尋常人家女兒的公子哥兒,我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樣的妻子。」

春瑛聽得有些悶悶的:「若我不是這樣的人……或是當初沒攔著你,沒幫你做生意、過日子,你是不是就不那麼想了?你究竟是……真心喜歡我,還是只因為感激我當年做過的事?」她必須要問清楚,如果胡飛並不是愛她,而只是為了報恩的話……

「你這傻丫頭,說什麼呢?!」胡飛忍不住笑了笑,耳根有些發紅,抬手擋住自己的雙眼,「如果沒有當初,又怎會有今日?若你當初沒有幫我,我又如何與你相識、相知?只怕骨頭都化成灰了!我喜歡你,就是因為過去與你一同經歷的事,讓我知道了你是這樣的人。再說,我雖然感激你,但若不是對你有意,何必非要娶你為妻?只需要讓你一家子過上富裕安穩的日子,又或是為你尋個好人家嫁了,便是報恩了。我想娶你,自然是真心喜歡你了。」

春瑛紅著臉低下頭,胡飛放下手,走到她面前,輕聲道:「好春兒,你明白我的心意,是不是?別為了那些煩心事,就獨自躲在這裡傷心,有什麼煩惱,儘管告訴我,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去解決的,絕不叫你為難!」

春瑛苦笑,抬起頭望他:「你方才說……我是你一生的珍寶,因此,你想要護著我,不叫我傷心難過?」

「是!」

「可我……不願意做你的珍寶。」

「……什麼?!」胡飛愕然,「春瑛……你……」他有些傷心,移開了視線。

春瑛卻仍舊盯著他:「我不願意做你的珍寶,總是要你護著我。我情願跟你站在一起,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能共同面對。如果說,你是一棵樹,那我也要當一棵樹,與你並肩而立。我不要當只會攀附大樹的凌霄花,一輩子只能依賴你,一遇到風吹雨打,除了緊緊地纏著你,便什麼都做不了!」

胡飛震動地看著她,她臉一紅,便略低了頭,輕聲道:「我知道……我對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我也知道自己有時候的想法太天真、太不實際了,甚至還會犯傻。可是……跟以前相比,我已經進步很多了,我學會了許多技能,也知道人際交往的訣竅,還懂得了賠小心……我會更努力的。你……不要把我當成是嬌弱的花朵,處處護著,不叫我受一點風雨侵襲。我不喜歡這樣,我不願意當珍寶,情願自己是一顆石頭,風吹雨打都不怕。我希望我們還像當年一般……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能有商有量,共同面對……」

胡飛放軟了目光,眼中隱隱有些閃爍:「是我錯了……我不該把你當成其他女子一樣。你向來聰明,想事兒又周到細緻,還常有奇思妙想,我卻總以為自己什麼事都能辦成,便把你的聰明給忽略了。」回想起來,當初在狗尾巴衚衕的日子,雖然清苦些,但兩個人在一起,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能一起想法子解決。那時候的他,什麼都不懂,是一點一點地在春瑛的幫助下學會了如何靠自己謀生,學會如何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學會了如何買東西、做飯、打掃、收拾房屋、雇車、喂馬,甚至是縫補衣服。那時候的春瑛同樣稚嫩,卻什麼事都懂一點、聽說過一點,然後靠著這一點,兩人跌跌撞撞的,倒也支撐下來了,如果沒有當年她和他一起打下的基礎,他既便得到了下南洋的機會,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成就。可為什麼當他掙下了一份家業回來後,便把春瑛的本事給忘了?只想著要替她把一切事都安排好……

是了,因為他覺得自己是男人,天生就該站在前頭擋風雨的,女人只要留在家裡打理好家務就好了。可是,這是春瑛!春瑛是不同的!

他握住春瑛的手,懇切地道:「我錯了,我向你賠不是……我不該把事情瞞著你,你是我認定的妻子,應該知道我所有的事,不管我遇到什麼困難,只要與你我相干,我就應該告訴你。不管結果如何,至少你能知道是因為什麼緣故。」

春瑛咬咬唇:「我不需要知道你所有的事,只要你別把自己的喜怒哀樂都埋在心底,只把好事兒告訴我,就行了。我……我喜歡你,想要跟你過一輩子,可不是只為了享受你帶來的富貴安樂,卻什麼都不為你做的!」

胡飛臉上瞬間神采飛揚,雙手握得更緊些了:「放心,我再不會那樣了。」

春瑛笑笑,掙開他的手,移開視線:「我問你,侯府跟你提了親,你既不願,又打算怎麼應對呢?」

胡飛道:「他們只是跟我提了提,並未正式提親。若是正式提了,我卻回絕,便一點回寰餘地都沒有了。我倒巴不得呢!可惜他們狡猾得緊!如今只讓大公子跟我略提了提,又讓李敘來勸我,他二人都願意跟我結成姻親的,我這一腔苦水,卻不知道找誰倒去!」

春瑛想了想,道:「我猜他們一定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消息,知道你明年要出任船務協管的事,因此想趕在聖旨下達前拉攏你。你以前不是說過,那位……胡內監是吧?他勸過你,不要與高門大戶來往過密,免得招了皇帝的忌。那皇帝也是不願意看到侯府跟你結交的吧?拿這個當理由回絕如何?」

胡飛習慣性地要回一句「好法子,就這麼辦」,可馬上就想起了方才說過的話,忙改口說出實情:「據大公子所說,他們屬意的那位小姐跟侯府差不多出五服了,算不上正經姻親。可是我自己心裡揣度著,他們必是有法子讓這位小姐……」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路媽媽打斷了:「你倆站在這裡說什麼話?都下雪了!難道你們不覺得冷?!」她站在屋檐下,雙手舉著一個包袱擋雪,「還不進屋來?!」

春瑛與胡飛抬頭一看,果然看到有稀稀拉拉的雪片自空中撒下,胡飛肩頭上已經鋪了薄薄一層了,都沒想到兩人說話一時過於專註,竟沒注意到這件事。春瑛忙道:「咱們快回屋去吧,在屋裡說!」胡飛點點頭,拉起春瑛的手便走。路媽媽走在前面,偶然回頭,看到這個情形,先是一怔,繼而又掩口輕笑。

待進了堂屋,路有貴正在炕上自斟自飲,見他們進來便抬眼問:「方才在屋後頭嘀咕了半日,都說了些什麼?」目光掃過春瑛與胡飛緊握的手,略停了一停,「胡小哥啊,過來陪我喝酒。」

胡飛只好放開春瑛,走了過去,給路有貴倒茶。路有貴抬眼望望他,一抑脖喝了。春瑛便勸他:「爹!少喝點吧!這柴火就夠暖和的了,你又不用出門,酒喝多了沒好處!」

路媽媽一邊揀著包袱里的料子,一邊道:「可不是么?總是勸他都不聽!——春兒,方才三少爺是不是來過?我聽王二家的說,三少爺特地帶了一個人來,就為了跟你說話。他都說了些啥?可是要把你爹調回去?!」

春瑛一想到三少爺說的話,心便往下沉。胡飛的情意綿綿讓她一時忽視了,三少爺威脅到的,可不僅僅是她自己。

她有些艱難地把三少爺的話都說了出來,誠懇地道:「對不起,爹、娘,我又連累你們了,可我真的不能答應他!」抬眼望了望胡飛,「我只願意嫁給小飛哥為妻,卻不願意當他的妾,我知道我很任性,可我真的……不願意!」

胡飛淡淡笑道:「我也不願意。你回絕得好,若你真答應了,就不是我認得的春瑛了。」春瑛回了他一個微笑。

路媽媽都快聽呆了,聞言忙叫起來:「哎喲!這都叫什麼事兒呀!好好的女婿,眼看就快要成事兒了,卻忽然變成了……」忽然住了嘴,也沒心情挑揀料子了,把東西一推,便盤腿坐上炕去生悶氣。

一時間,屋中一片寂靜。

路有貴只是皺著眉,盯著那酒杯看,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道:「六房的慧君小姐……我記得六老爺是前年沒的?正房只生了這位小姐,倒是有個妾生了個兒子,今年才七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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