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七章 奴僕的反擊

屋裡一片寂靜。一時間,只能聽到各人的呼吸聲,卻沒人開口說話。

路有貴盯著木晨,後者起初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鎮定下來,無所畏懼地與他對視。過了一會兒,路有貴才吐了口氣,淡淡地道:「我沒聽明白,你說的是……到侯爺面前告狀嗎?可是你別忘了,那位可是正房太太!即便是填房,也還是太太!她生的兒子,可是侯府的世子,咱們將來的主人!你這樣做,就不怕……」春瑛等人也都緊張地看著木晨。

木晨冷笑:「但凡有第二條路,我們也不會這麼做。路叔,您是眼不見為凈了,可我們留在京里的人,還不知道要被折騰到什麼地步呢!有功勞,都是別人的,有罪過,便是我們擔著,主人不滿意了,就把我們推出去背黑鍋,別人仍舊花天酒地,撈完了銀子,報一個病退走人,自去外地當富家翁,卻叫我們過窮日子!路叔,莫叔,王嬸子,我們都是幾輩子的世仆,老子娘向來在老太太和侯爺跟前有體面的,憑什麼叫那些沒本事光憑拍馬屁上位的人壓在咱們頭上?!」

眾人聽了,臉上都帶了幾分氣憤,似乎大為意動。春瑛暗暗打量木晨幾眼,心下暗忖:以前居然沒發覺,這傢伙倒是個好說客。

木晨繼續道:「其實咱們這些家生子,一出娘胎便是人家的奴才,一輩子只能跟著主人混了,怎會故意跟主人家作對呢??自然是盼著主人家興旺發達的。主人家好,咱們自然也好,主人家倒了霉,咱們也沒好下場。如今看著主母做錯了事,若因害怕而不開口勸誡,等將來她把家業敗光了,咱們難道喝西北風去?!說不定到時候,她嫌咱們費糧食,胡亂丟出去賣了,咱們又去哪裡喊冤?!」頓了頓,又放緩了語氣,「其實太太以前還好,就是這兩年不知怎的,竟然越來越糊塗了。從前有老太太看著,府里府外都照著舊例行事,還算有條理,如今卻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心裡也為老太太和侯爺著急啊!」

春瑛眉眼一跳,迅速掃視其他人一眼,果然看到眾人臉上彷彿鬆了口氣般,王大嬸還嘆道:「可不是么?我們也是盼著主人家好的,畢竟是從小兒看著侯爺長大的,眼看著他續娶的妻子辦事出了紕漏,心裡自然要擔心啊!」

十兒嘴角迅速翹了一翹,便立刻換了憂色:「可不是么?萬一侯府真的敗落了,將來三少爺繼承爵位時,這家業可就大打折扣了!三少爺是孝子,不好指責母親,可是咱們當下人的,很應該為主子分憂啊!」

春瑛古怪的望了十兒一眼,旁邊的木晨已經是一臉驚喜了:「正是這話!咱們要把太太做的錯事告訴侯爺,並不是要跟主子們作對,實在是為了侯府著想,只盼著侯府能越來越興旺。」

眾人都連連附和,路有貴見狀,笑了笑,對木晨道:「你的用意是好的,只怕人太少了不成氣候,人多了容易走漏風聲,若是叫太太早早察覺,事情辦不成不說,如今的差事卻是再也保不住了,你就不怕冒險?」

「怕也要去的。」木晨笑道,「不瞞路叔,我已經跟京里的幾位老管事見過面了,大伙兒都對太太的做法有許多怨言,他們雖然已經不再是管事,但在府里還是很有體面的。離了這裡,我還要跑一回河間府,明日迴轉順義找我爹,另有人往西山、良鄉去了。我找的都是府中世仆,原有好差事,如今卻被撤職閑置的人家,或是領了太太的恩典在這幾年裡離開管事之位的叔伯爺爺們。太太寵信的大都是她從娘家帶來的陪房,或是新進府的外人,咱們連聯姻都不跟他們扯上關係的,想來應該不會泄露消息。」

這個木晨果然有些腦子,河間、順義、西山、良鄉,這幾處都是侯府名下大小田莊所在地,庄頭俱是深得侯爺信賴的人。可以說,這幾處都是由大家族掌管的,太太只能以主母的名義發號施令,但要換主管卻是難上加難,必須要確保接任人選過得了侯爺那關才行。而這些人說的話,侯爺就算再不以為然,也是不能忽視的。在王總管離開,王家幾乎全體淪入三線的情況下,這幾個家族已經算是侯府家生子的中流砥柱了,只可惜勢力大多是在府外。

十兒的舅舅莫大在旁邊小聲道:「妹子,咱們家也參與了一份。二叔家的殊言正替三少爺辦事,曾暗地裡捎過口信來,說三少爺命他去打聽幾個人的近況,他打探到那些人正往京城方向來,再過幾天就到了,三少爺到時候興許會在外頭忙碌,未必有功夫管家裡的事。」

能避開與未來家主的衝突,也是件好事。王大嬸立刻就動了心,答應勸夫家人也插一腳。木晨聽了,心情更輕鬆了些,轉頭對路有貴笑笑:「路叔,您原本也是有頭臉的管事,也加入一份吧?咱們一塊兒去向侯爺請命!咱們人多,又占理,他不會不聽的!到時候,您的差事又能回來了。我情願跟著您學東西,也不想看到那個廢物的臉!」

路有貴卻是眉頭緊皺,猶豫遲疑。他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對方,現在他過得不錯,也不那麼重視所謂的「體面」了,更不想被卷進府中權力爭鬥中去。木晨說得好聽,但若是真的失敗,他們這些人都別想有好下場!

春瑛看著父親臉上神色變幻,倒有幾分猜到他的想法,想了想,便對木晨道:「這件事我們家並不反對,但老實說,太太將我們一家子攆到莊上來,我們不經傳召,連在庄外過夜都不行,更何況是回京里去?若不能回京,又能對侯爺說什麼呢?若是偷偷回去了,被人看見,不等我們見到侯爺,就有人把我們送回來了。到時候說不定還要打草驚蛇呢!咱們不比其他管事,都是想走就走的主兒。我還有一點要提醒木二哥的,這裡的庄頭是太太的人,他老婆還是太太陪嫁的丫頭呢,雖然多年沒見過太太了,但保不齊他們知道了你在這裡的事,要報上去的。若我們敢離開,他們自然就更清楚了!豈不是連累了別的叔伯爺爺們?」

木晨看了王大嬸和莫大一眼,見他們都點頭,便知道這是真的,沉默下來。

春瑛看了看父親的神色,知道他是贊成自己的話的,便微笑著繼續對木晨道:「若是木二哥真要聚集管事們向侯爺進言,不知你願不願意聽我一個建議?」

木晨忙道:「請說。」

「咱們說到底還是家生子,雖然占理,但向侯爺陳情時,也要講究個語氣方法才好。因為人多,又有許多人心懷怨氣,就怕侯爺會覺得咱們是在逼迫他,面上應了,過後悄悄兒處置了咱們,咱們豈不是太吃虧了?」頓了頓,春瑛看了一眼對方的臉色,才繼續,「再者,到時候三少爺就算真的沒聽說,過後總是會知道的,他將來是小侯爺,過上十年八年,拿準了罪名再圖報復,咱們也沒法子。畢竟太太是他親娘,侯爺再生氣,也不會把自個兒的妻子、未來繼承人的生母休了,再把嫡子趕出有門呀!」草不除根,後患無窮!偏偏那不是草,卻是根深蒂固的大樹!

木晨嘆了口氣,開始覺得自己的確有思慮不周的地方:「姑娘覺得該怎麼辦?」

不等春瑛開口,路有貴便道:「她小孩子家哪裡知道這個?不過是細心些,能提醒一聲罷了。你去跟你爹商量,另外幾個老東西也都是人精,他們必定有好主意,你且問他們去,也叫別人出來露露臉,別一股牛氣地沖在前頭,叫侯爺惱了你,倒讓你老子娘傷心!」

木晨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笑著應了。

因他還要趕往河間府去,路有貴命妻子給他弄了些乾糧和水,就送他和莫大離開了,也不管王大嬸拉著剛回家的丈夫和小叔說什麼話,便招呼妻女一起回新房那邊去。

春瑛見他一路沉默著不說話,便小心問他:「爹……你是不是還在想那個管事的位子?你想不想回去?」

路有貴瞥了她一眼:「有什麼好回的?!起早貪黑,賣力幹活,還不是被人想抬舉就抬舉,想貶斥就貶斥?!我如今自有銀子,又沒人管我,何必再去找那不自在?!」

春瑛鬆了口氣,笑道:「放心吧,爹,等咱們想法子成了良民,再自己開個鋪子,你想賣什麼就賣什麼!賺得的錢也都是咱們家的,店裡的事都是咱們說了算!」

路媽媽在旁邊附和:「沒錯沒錯!到時候若是不耐煩了,把活交給夥計們,你爹還能回家當老爺享清福呢!」

路有貴笑了,瞪了女兒一眼,卻伸手捻著鬍子,頗有幾分意動。

傍晚時,胡飛回來了。春瑛一見他便迎上去,有幾分抱怨:「你怎的去了那麼久?事情可都辦完了?」

「辦完了。」胡飛擠擠眼,「那些煩心事一時半會兒的煩不到咱們身上,我今年冬天就要在這邊過了!」

「咦?!」春瑛吃了一驚,有些驚喜,又有些羞澀,「你不是……在京城裡還有事做么?」比如……報復他那位兄長?

胡飛笑了笑,其實他現在已經不那麼執著於報復了:「那事兒不急,該預備的都預備了,只等結果,看著他們慢慢兒淪落,也是件快事!除此之外,我還真沒什麼事要辦,又不習慣白待著不做事,便想著,索性趁著秋收過了,看京城附近有沒有好的田莊出售,添幾份產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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