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歸去來兮 第三百三十二章 稚氣未脫時

又是一個雪後的大相國寺,陰霾初霽,寺內香火卻還是如同往常般的鼎盛。說也奇怪,從前戰亂時,這裡的香火不斷,如今承平日久,香火卻也沒有減少。原來人性本屬貪慾無盡,戰亂時只想祈求保命平安,如今承平又許起其他願望來。

柴宗訓穿了件紫色皮襖子,腰間玄色緞帶,腳踏虎皮長靴,頭上折角的錦緞綉帽,一望便知是富家子弟。此刻他已經年近十歲,身材比尋常孩童高出不少,只是臉上稚氣未脫,還顯得稚嫩。

秦翰引著他走入大相國寺內,見了正殿上那一百零八尊羅漢銅像,柴宗訓甚覺有趣,低聲道:「這裡的銅像這般多,都比我宮裡的玩偶還多了去,回頭我也再多弄幾個,湊足一百零八之數。」

秦翰躬身道:「少爺,您此刻年紀尚小,玩打仗的遊戲,數十個玩偶也夠了。」

柴宗訓癟癟嘴道:「數十個哪夠?我將來要掌管千軍萬馬的。」

秦翰正色道:「少爺您身份尊貴,掌管兵馬那是將軍們的事,您只消掌管好百官即可,正所謂各守乃業則業無不成。」

柴宗訓苦著臉笑道:「你比太傅他們還要麻煩,整天就是大道理,不過你說得對,每次玩人偶打仗,我都比不過徐子茗這小子,他的確比我更加合適做將軍。」

秦翰點頭道:「徐家少爺將門之後,家學淵源自然厲害得多。」

說到這裡,只見殿內一角,徐子茗轉出身來沖著柴宗訓和秦翰等人招手道:「這邊。」

柴宗訓向秦翰使個眼色道:「咱們過去吧,讓侍衛們在這裡等候便可。」

秦翰猶豫道:「這樣是否太過危險?」

柴宗訓笑道:「這裡是京城,而且誰會對我一個孩童不利呢?再說了徐子茗是徐家的心肝寶貝,裡面定有徐家的親衛,不必擔心。」說完往徐子茗的所在而去。

徐子茗此時已經九歲,長得甚是高大,只是身上穿了套尋常百姓孩童的衣裳,柴宗訓走近身後,徐子茗急道:「要快些,我好不容易才帶著蕭綽、張林宇從娘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這會兒一定在找我們了。」

柴宗訓皺眉道:「你娘不是被我娘詔進宮裡了么?」

徐子茗搖頭道:「不知道,反正娘沒有進宮,她們自認為都是大人,從不告訴我們小孩子實情的。」

柴宗訓笑道:「也好,咱們玩自己的,你帶路吧。」說罷徐子茗拉著柴宗訓便往偏殿走去。

到了一處偏殿的廂房內,只見屋裡有七、八個小孩子,年紀都和柴宗訓相仿,蕭綽一身湖水綠皮襖子,頭上豎了兩個羊角小辮子,粉嫩的面孔甚是可愛,正和幾個女孩子玩在一起。眾孩童見柴宗訓進來,都圍了過來,向他行禮。

柴宗訓笑著說道:「今天沒有太傅也沒有師尊,咱們玩個盡興。」跟著對蕭綽道:「今日是蕭綽的生辰,這個送給你。」說罷從懷裡取出一條瑪瑙項鏈遞了過去。

蕭綽笑著點點頭接了,徐子茗、張林宇和其他官宦子弟也都取出禮物相送,這些孩童都是在宮中同柴宗訓一道讀書的,平日里常玩在一起,甚是熟悉。

眾小孩給蕭綽慶賀完生辰,便玩樂在一起,柴宗訓在孩童之中儼然便是個孩子頭,大呼小叫的指揮眾小孩玩起娶親的遊戲來。

玩娶親遊戲,柴宗訓要當新郎官,說是要娶蕭綽,徐子茗自然不幹,柴宗訓癟癟嘴笑道:「你比蕭綽小,哪有丈夫比妻子小的道理?」徐子茗一下子泄了氣,坐在一邊氣悶不已,只看著眾小孩玩樂。

玩鬧一陣都累了,眾小孩都到一邊吃些點心,蕭綽拿了些點心坐到徐子茗身旁,將點心送到徐子茗面前低聲道:「別不高興了,回到家咱們再接著玩,我給你做新娘子。」徐子茗這才喜上眉梢,狼吞虎咽的吃起糕點來。

正吃時,廂房門忽然被推開,眾小孩都嚇了一跳,只見一個面貌奇醜的和尚佝僂著身軀站在門口,他面上被火燒得肉皮翻卷,甚是猙獰可怕,眾小孩嚇了一大跳,都驚呼著縮到一角。徐子茗一把將蕭綽和張林宇拉到自己背後,心中突突直跳,面色嚇得慘白。柴宗訓心中雖然害怕,但還是挺身站到一眾孩子身前,顫聲道:「你、你是什麼人?」

秦翰見柴宗訓站了出去,嚇得急忙攔在他身前,只怕這丑和尚會忽然對柴宗訓不利。

那丑和尚怪眼一翻,也不說話,只是望著徐子茗身後的張林宇,忽然口中呵呵的怪叫起來,雙目中滿是憐愛之色,竟然不自覺的流下淚來,便伸出雙手向前伸來。

眾孩童見這情景嚇得大叫起來,秦翰也嚇得面色大變,但還是大起膽子,伸手去推那和尚,哪知那和尚右手一番,輕輕一掌便將秦翰推到在地,仍是往一眾小孩疾奔過去。

忽聽一聲嬌叱,一個白色身影飄然而至,從那丑和尚頭頂躍過,輕輕的落在柴宗訓身前,跟著那身影便飛起一腳直踢向那和尚。

徐子茗一見那身影心中一松,驚喜的叫道:「娘,你怎麼來了?」

那白色身影正是徐皓月的妻子英若蘭,只見她三招兩式便硬生生的將那丑和尚逼出屋去,那和尚腿腳不便,無法抵擋,只得退出屋去,腿腳一軟便摔倒在屋外雪地里。

英若蘭板著秀臉回頭看著徐子茗怒道:「你們三個小皮猴子,一大早你就古古怪怪的,還好你娘多了個心眼,跟來看看,否則遇上惡人看你們怎麼辦!」

那丑和尚倒在雪地里,眼光中的憐愛之色退下,滿是怨毒的望著英若蘭,口中呵呵的怪叫,還要掙紮起來,幾個身影飛撲而至,卻是徐府管家英吉帶著幾名徐府親衛趕到,幾個人合力才將之那和尚按住。但他兀自在雪地里掙扎著,口中猶如怪梟般吼叫著,即可怕又覺著可憐。

英若蘭領著一眾孩童走出廂房,眾孩童見那和尚的模樣,都嚇得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童銀姑、劉小惠、英秀依和英凝雅帶著數十名徐府親衛趕到,英秀依擔心兒子張林宇,急忙上去一把將張林宇抱了起來。張林宇到了母親懷中,哪裡還忍得住,當即放聲大哭起來,他這一哭便將一眾孩童都惹得大哭起來。

「阿彌陀佛,請幾位施主手下留情。」只見大相國寺主持靜一大師領著幾名僧人趕到,只見他雙手合什道:「這濟通乃是老衲弟子,他受過重傷,是個半殘之人,有什麼衝撞之處,請施主見諒。」

英若蘭見靜一如此說,回了一禮道:「原來如此,既然是靜一大師的弟子,那便是場誤會,英吉你們放開這位師父吧。」英若蘭曾今幫著徐皓月操辦相國寺銅像之事,因此與靜一大師也是相熟的。

英吉等人鬆開手來,靜一身後幾名僧人急忙上前將濟通扶起站到一邊。但濟通兀自恨恨的盯著英若蘭,那目光讓人不寒而慄。

英若蘭沒有再看那濟通,回身向靜一大師一禮道:「今日小女子府中幾個頑劣孩童驚擾了寺院,也是過意不去,待會兒會奉上些香油錢,望大師笑納。」

靜一大師回禮道:「夫人客氣了,小官人今日借用廂房說是夫人要來禮佛,老衲卻想不到原來是小官人自己會客之用啊。」

英若蘭板著臉瞪了身旁徐子茗一眼,徐子茗嚇得縮了縮腦袋,跟著英若蘭上前道:「劣子貪玩,不知輕重,請大師多多恕罪,這些孩童都嚇壞了,小女子還是先行告退。」

靜一大師客套了幾句,便親自送英若蘭等眾人出去。濟通望著英秀依抱著張林宇離去,雙目中的熱淚又是滾滾而下,英若蘭臨行前鄙見,心中暗暗覺得奇怪起來。

出了大相國寺,英若蘭才回身對躲在眾孩童之中的柴宗訓一禮,低聲道:「陛下私自出宮,若是太后知曉定然不妥,還是及早回宮為好。」

被那丑和尚一鬧,柴宗訓早就沒有了興緻,又被英若蘭撞破,她可是一品誥命夫人,時常入宮和母后說話的,也怕英若蘭到符玉清面前告狀,只得應道:「也好,有勞夫人解困,朕這就回宮去。只是今日之事是朕的主意,和子茗無關,請夫人不要怪他,有什麼事朕一力承擔。」

英若蘭微微一怔,沒想到柴宗訓年紀尚幼便能如此有擔當,難怪徐子茗這些孩童都以他馬首是瞻,到不全因他是皇帝之故,當下輕咳一聲,讓秦翰招呼宮中侍衛護送柴宗訓先行離去。臨走前柴宗訓倒是對蕭綽戀戀不捨的,英若蘭看在眼裡,眉頭卻是緊皺起來。

柴宗訓走後,英若蘭又命英吉分出人手,將眾孩童分別送回各自府上去,都是官宦子弟,英若蘭也都熟悉。

最後只剩下徐子茗、張林宇和蕭綽三人,英若蘭板著臉冷冷的道:「銀姑、小惠、秀依、凝雅,你們先送三個小皮猴子回去,讓他們在書房罰抄詩經三遍,抄不完不許吃飯!我一會兒回來要親自驗看!」

三個孩童自知闖了大禍,大氣也不敢出,只得乖乖的跟著英秀依、童銀姑四女先回府去了。

幾人走後,英若蘭長出了一口氣,這幾個孩子越來越頑皮,不看緊點就會惹出事來,特別是徐子茗,仗著徐皓月的名頭,汴梁城裡認識他的人都禮讓三分,讓這小子更是不知道好歹,真要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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