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開疆拓土 第三百一十四章 車懸對車懸

後周武定二年三月,陰霾的天空不見一絲陽光,冷風夾著北疆化雪的濕氣掠過大地,荒野之中一具具冰冷的屍體顯得更加悲涼和無助,天空中盤旋的禿鷹不時磔磔怪叫著,更加令人心情沉重起來。

遼國澤州松亭關前滿是戰死士兵們的遺體,其中有遼國京州軍的屍體,也有遼國部族騎兵的屍體,而當中點點白白的也有不少穿白甲的兵卒屍體,正是大周白甲軍的兵卒。

這些屍體相互糾纏,至死不松,濃濃的陰屍之氣籠罩著此處。地上厚厚的血河已經滲入土內,被冷風一吹,凍成了結塊,泥土的芬芳配著鮮血的腥冷,更加的熏人起來。數面殘破的戰旗在風中飄揚,只是依稀能看出是一個周字。數匹無主戰馬在荒野中遊盪,低頭啃咬著混著鮮血的嫩草,不時抬頭髮出一陣陣咴溜溜的悲鳴。

松亭關五里外一處小山包之上,數十名白甲騎兵拱衛著幾員大周將領策馬賓士到小山包頂上,為首一員大將面色黝黑,臉上一個十字形的創口深深的印在左頰上,看起來甚是猙獰。

這大將冷眼看了看眼前慘烈的戰場,面色更加陰沉起來,臉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緊握馬鞭的大手青筋暴現,猛然一揮馬鞭怒喝道:「守松亭關的遼將是何人?!竟然能將我三千前鋒騎兵打敗,是誰?!」

他身旁一名裨將上前稟道:「陳將軍,松亭關守將乃是撒亦魯赫,關上不過三千遼國京州軍守御,不過看眼前戰場,有不少遼國部族騎兵屍體,想來遼軍有援軍到來,所以前鋒軍才吃了大虧!」

那陳將軍眼中含著熱淚怒道:「遼狗的援軍?!三千白甲騎兵啊,悉數戰死,竟然沒有一個活口,到底遼狗是誰領兵?!」

數騎探馬嗤啦啦的疾馳而至,在小山包下勒定馬匹,為首的探馬都頭大聲稟報道:「啟稟將軍,東北五里外發現大批遼國騎兵結陣,約有三、四萬人,正向這邊而來!我等擒下一名遼狗,探問得知領軍的乃是遼軍大將耶律沙!」

那陳將軍怒火中燒起來,回頭看了看身後諸將,冷然道:「耶律沙這狗賊,我們在檀州放過他,想不到竟然還敢興兵前來?兄弟們!遼狗兩倍於我,你們怕嗎?」

諸將紛紛拔出腰間長刀昂然喝道:「不怕!」

那陳將軍厲聲喝道:「好!我陳子劍今日便帶你們替死難的兄弟們報仇!白甲騎軍!有進無退!」

「有進無退!」山呼海嘯般的怒吼聲中,低沉的號角吹響,一萬七千餘名白甲軍騎兵從小山包四周緩緩行過,每個白甲騎兵都不時側眼望著松亭關前的戰場,紛紛握緊了手中的兵刃,一雙雙含著淚水的眼中滿是悲憤之色,但他們沒有停下腳步,驅趕著坐騎往東北方向而去,一片白壓壓的騎兵掠過,仿如天上的流雲一般毫不停留。

行出數里之後,東北原野的地平線上,一條灰黑色的人潮伴著漫天的煙塵出現在眼前。人上一萬,無邊無際,何況眼前是三、四萬的敵軍?

眼望遼軍騎兵結陣當前,陣列嚴謹但卻沒有加寬陣型,軍陣列寬與白甲軍相若,陣中卻分為若干錐形小陣,每陣有千餘名遼軍部族騎兵,前後橫列相距十餘步,層層疊疊,登高而望,這遼軍陣勢仿若魚鱗一般,連綿不絕、密密層層而來。

陳子劍站在一處山坡之上遠遠望了,他心中雖然怒火萬丈,但卻沒有失去理智,看了遼軍布陣之後,冷哼一聲道:「遼狗耶律沙竟然班門弄斧,搬出這個車懸陣勢,是想以兵力優勢發揮全騎突戰之法,一舉衝擊擊潰我軍!」他身旁諸將聞言都看出此陣厲害來,但陳子劍冷然喝道:「這車懸之陣乃是我漢家霍去病大將軍所創戰法,我漢家兒郎又豈會讓遼狗在我們面前逞威?!給我傳令!全軍分為左右兩翼,全軍以各都將為一小陣,於遼軍左右兩翼分列兩個車懸陣!前軍一千人馬尾綁上樹枝,給我在陣前揚起塵煙,讓遼狗看不清我虛實!我要遼狗看看真正騎兵突戰之法的奧義!」

急促的號角聲吹起,白甲騎軍陣中呼喝之聲四起,前軍千餘騎兵分為數排,馬尾上綁住樹枝來回疾馳起來,揚起的塵煙瀰漫開來,將白甲軍軍陣遮掩在塵煙之內。

遼軍軍陣之內,耶律沙遠遠的見周軍騎兵揚起塵煙,不禁眉頭一皺,也不明白周軍大將搞什麼鬼。

昨日耶律沙領四萬遼軍部族騎兵馳援松亭關,前軍一萬餘騎到了松亭關後,正巧遇上白甲軍三千前鋒軍到達關下,關內守將撒亦魯赫竟然領三千京州軍出關應戰,被三千白甲騎兵殺得大敗,耶律沙前軍當即包抄上去應援,想不到白甲騎軍絲毫不退,三千騎兵迎面而來。兩軍廝殺半日,三千白甲騎兵血灑疆場,悉數陣亡,而遼軍部族騎兵折損五千餘人,另外還搭上兩千松亭關的京州軍守兵。

想到這裡耶律沙還是心中惱恨,要知道他這時帶來的部族騎兵已經不是遼國外十部族組成的騎兵,而是契丹人內四大部族組成的騎兵。遼國內四部族有遙輦九帳族、橫帳三父房族、國舅帳撥里、乙室已族、國舅別部,也就是契丹人各部落貴族所轄的騎兵組成,雖然及不上御帳親軍的裝備精良和驍勇,但都是契丹勇士所組成,竟然被人數劣勢的漢軍騎兵殺傷得這般慘重,每名漢軍騎兵遠程的角弓、中程的長槍和近身肉搏的軍刀成了遼軍騎兵的噩夢,而且漢軍騎兵的騎術已經和遼軍騎兵不相上下了。

而最讓耶律沙頭痛的是這支漢軍騎兵悍不畏死的精神,他從戎十餘載,還從沒見過全軍戰死無一人逃走、投降的戰例,不僅是他耶律沙,參戰的遼軍騎兵都深深的被漢軍這支騎兵的悍勇所震懾。這一戰之後,周軍白甲騎兵給遼軍帶來的震懾一直存在下去,不亞於後世歷史上高粱河一戰後,遼軍給宋軍帶來的震懾。一支軍隊一旦被另一支強大的軍隊震懾之後,這種心理陰影將會長期存在,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陳子劍的三千白甲騎兵也算死得其所。

此刻耶律沙見對面的白甲軍揚起塵煙,陣中號角頻頻作響,影影綽綽的只見周軍正在安排陣勢,思忖再三也沒想通周軍會如何部署,但想到自己這個車懸突擊陣勢乃是取自漢軍名將霍去病的手筆,而且自己人數多於敵軍,陣列寬度與敵相當,所以陣勢的厚實程度遠遠超過敵軍,一旦衝擊起來,連綿衝鋒而來的遼軍騎兵一定能壓垮面前的敵人,就算是對面是耶律璟的御帳親衛,耶律沙也有信心能戰而勝之。

想到此處耶律沙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當即喝命吹響進兵的號角,三萬餘名遼軍騎兵開始逐排向前移動起來,從開始的策馬緩步前行,到後面的小步疾跑,再到後面揚鞭急沖,契丹人在馬背上嘶聲吶喊著,不斷開始加速衝鋒而來。

堪堪衝到一半的時候,前面的遼軍騎兵開始發現不對,眼前瀰漫的塵煙之中,往兩翼各衝出一支白甲騎兵來,他們的陣勢也是密密層層的魚鱗狀陣形,每塊魚鱗卻是一個小型的錐形陣,不過周軍分得更加細膩,以五百人為一小陣,左右兩翼實際周軍各只有八千騎,但陣勢排出之後卻壓過了遼軍的兩翼。

耶律沙領著中軍衝鋒一段路之後,這才發覺周軍白甲騎兵分為左右兩軍,而中間只不過有千餘騎兵。耶律沙一顆心沉到了谷底,自己安排的最為厚實而悍勇的中軍重拳根本沒有作用,而兩翼將遭受敵軍的衝擊,而且敵軍在兩翼擺出的同樣也是車懸陣勢,耶律沙額頭冷汗直冒,他似乎看到了敗相。

自古以來,戰場之上總是瞬息萬變,有時候一陣勁風都有可能改變整個戰場的勝負,白甲騎軍分兵之後同樣以車懸陣勢沖向遼軍,兩軍此刻已經相距不過一百餘步,任何一方的將領已經不可能在調整陣勢,真要強行調整的話只會自亂陣腳。

耶律沙握緊韁繩,開始喝命中軍衝過敵軍兩翼陣勢之後馬上分兵轉回來兜截,遼軍的號角才響起,兩翼的白甲騎兵和遼軍已經開始紛紛放箭對射起來。

白甲騎兵依舊外面是白袍紙甲,內里還穿了精良的瘊子甲,就連馬匹也是輕便的紙甲連裙防禦箭矢,在對射之中大佔便宜。雙方同樣是三輪騎射箭雨過後,遼軍兩翼死傷頗重,而白甲騎兵損失甚少,一排排的白甲騎兵身上插著羽箭仍是徑直急沖而來。

「掛弓!取槍!提刀!」每個錐形小陣的都將大聲呼喝著,白甲騎兵們嫻熟的把角弓背到背上,跟著取出馬鞍上的長槍,將軍刀拔出,軍刀右手反握,雙手緊握長槍,前排一起將長槍平放,如叢林般明晃晃的槍頭直指對面的遼軍。

人喊馬嘶聲中,雙方的騎兵如同洪流一般,勢不可擋的最終撞擊在一起,鮮血、慘叫聲混合在濃濃的塵煙之中,雙方騎兵仿如寒鴨赴水般連綿不絕的衝撞到一起,一場慘烈的廝殺在陰霾的天空下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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