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陳橋風雲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各人心懷事

皇城之外,徐皓月正要上馬卻被趙匡胤叫住,「元宜留步!」趙匡胤帶著崔翰、米信快步走了上來,徐皓月心中微微一鄂,停下腳步,向趙匡胤行了一禮道:「趙大哥,有何事?」

趙匡胤還了一禮低道:「元宜借一步說話。」說完便翻身上馬當先行去,徐皓月只得吩咐親衛先回徐府,自己也上馬跟著趙匡胤而去。

一路上趙匡胤也不開口說話,只是低頭沉思,徐皓月腦海中反反覆復的轉過不少念頭,也不知道趙匡胤找自己做什麼,卻想趙匡胤此刻不會就想著搞兵變造反吧,想到這裡徐皓月暗暗自嘲起來,柴榮待趙匡胤不薄,如今柴榮剛去世,趙匡胤再怎麼心黑,也不會這會兒就生出這樣的念頭來的。

兩人一前一後策馬走在大梁城的大道之上,崔翰、米信等人緊隨其後,此時天色已經蒙蒙發亮,街道上到處都是殿前軍巡邏的兵士,但凡皇帝駕崩,京城之地的防備是要嚴格一些,以防有人趁機散發謠言或是趁機圖謀不軌。跟著便有禮部的人到了街上,命人將各處的艷色燈飾盡皆拆除,全部換成了白綾。

徐皓月跟著趙匡胤到了他的府邸,此處乃是柴榮賜給趙匡胤的府邸,到了府內趙匡胤帶著徐皓月直入書房之內,又命人上了些酒菜,兩人便坐下身來先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過了片刻,吃得差不多了,趙匡胤才緩緩舒了口氣道:「元宜,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么?那時候我們倆好像就是在飯桌上認識的。」

徐皓月嗯了一聲道:「是啊,那時候我沒錢,是你請我吃酒的。」徐皓月心中有些奇怪,趙匡胤怎麼會忽然提起當年的事來?

趙匡胤舉起酒杯輕嘆道:「你當時的一番話,我還句句在耳,『自古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數如此,如今亂世已逾百年,天下人心思定,若有明主出現,必然能結束亂世,一統天下。』這話我一直在反覆的琢磨著,直到現在我也對這句話深信不疑。」

徐皓月呃了一聲,趙匡胤這是什麼意思?他心中隱隱覺得不對,急忙舉起酒杯說道:「趙大哥,說來不怕你笑話,那時候我沒錢吃飯,便隨口胡謅幾句,想騙口飯吃,來咱們喝酒。」

趙匡胤目光凌厲的盯著徐皓月道:「我還記得你說過大行皇帝不是明主只能算是英主,因為陛下沒有明主的氣運,只能嘆生不逢時而已!」

徐皓月手中一顫,酒杯跌落在桌上,趙匡胤看著他沉聲續道:「如今果然被你言中,大周正當如日中天之時,陛下卻龍馭賓天,陛下的確沒有明主的氣運,大業未完而半道崩卒,你別告訴我這也是你胡謅的!孫道長是你舉薦入宮的,孫道長精於醫道養生,你是想讓他在陛下身邊替他延壽!是也不是?!」

徐皓月額頭的汗水開始浸了出來,當日初到貴境,信口胡說的話想不到被趙匡胤這個有心人一一記在心裡,如今推想起來,自己的確很難解釋,因為當日的胡說今日應驗了。徐皓月拿起酒杯自斟一杯,一大口喝下道:「這世上有種事叫做巧合,趙大哥你這時候說這些,你到底想說什麼?」

趙匡胤舉起酒杯淡淡的說道:「我想你再巧合一次,說說看那七歲的小皇帝會是明主么?」

徐皓月心中一涼,趙匡胤此刻果然已經開始疑主,此刻他身居高位,手綰兵符,有了權勢的人一定會有更大的野心,因為人的慾望本來就是無止境的。但徐皓月裝作不知,淡淡的說道:「如今主上幼小,雖然尚未成年,但我想在我等的匡扶之下,定會成為一代明君的。」

趙匡胤面色微沉,仰頭大大的喝了口酒,緩緩道:「但願如此,元宜你想過做皇帝么?」

徐皓月心中一震,淡淡的說道:「從未想過,昨晚陛下臨終前和我說過,他不用再自稱朕,卻是何等的輕鬆,身居高位孤獨寥落,你必須放棄很多,有國便是無家,身在高位便再也身不由己了,我生性不喜約束,斷不會有此念頭的。趙大哥,你喝醉了,怎麼都說這些胡話來?」

趙匡胤微微一笑說道:「為兄的確是喝醉了,元宜出門便把它忘了吧。」

徐皓月嗯了一聲,趙匡胤又問道:「元宜,我們永遠都是好兄弟么?」

徐皓月重重的點點頭道:「永遠都是!」

趙匡胤長出了一口氣,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元宜先回府安排一下,待會兒還要按規制致祭大行皇帝的。」

徐皓月站起身來抱拳行了一禮,趙匡胤也沒再說什麼,只是抬頭望著房梁發獃,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徐皓月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說道:「大哥,先帝待你如何?」

趙匡胤回過神來,盯著徐皓月看了一會兒,嘴中蹦出幾個字來:「恩重如山!」徐皓月也毫不示弱的看著趙匡胤跟著點點頭道:「過會兒再見,大哥!」

走出趙府,徐皓月只覺得心中沉重無比,看趙匡胤的反應,雖然還沒完全下定決心要謀奪什麼,但他的心理已經開始有變化了,或許還在糾結之中,拿不定主意,但這種時候徐皓月也不知道用什麼來規勸他。歷史上的黃袍加身、陳橋兵變,什麼趙匡胤是被迫坐上皇位,那些都是宋史粉飾那場兵變而加上的,若說沒有趙匡胤的授意,他手下的那些兵將們誰敢冒死罪的風險串聯糾集一同兵變?歷史上趙匡胤便是在柴榮駕崩之後半年,就導演了一場陳橋兵變,只是半年的時間啊,他就可以將柴榮對他的提拔之恩忘得一乾二淨了么?這世道的良心公義何在?難道還是有別的事促使趙匡胤下了這個決心?又或者他的仁厚根本就是裝出來的,當利益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出賣自己的良心公義?

或者人的本性便是如此,徐皓月自嘲的一笑,喃喃的說道:「徐皓月啊徐皓月,倘若哪一天也有這麼大的利益放在你面前,你是不是也會動心呢?」騎在馬上,身旁經過的殿前軍兵將紛紛向自己行禮,徐皓月驀然想起,自己如今也是手握重權,幽州之地不說,就算這京城中,若是韓通和趙匡胤不在了,自己不就是可以隻手遮天了么?想到此處,徐皓月心頭一驚,暗暗將這念頭壓下,也不再胡思亂想,便策馬往自己府邸疾馳而去。

卻說趙匡胤看著徐皓月走出自己的書房之後,心中沉悶至極,拿起桌上的酒壺,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大帥切勿喝多了,待會兒若是面帶酒氣去致祭,卻是於理不合的。」趙普的聲音從內房屏風後飄然而出,趙匡胤回頭望去,只見趙普和趙匡義兩人聯袂走了出來。

趙匡胤到很聽勸告,馬上放下酒壺,眼眶微紅道:「好,我不喝了,陛下就這麼走了,我心裡不好受。」

趙普躬身說道:「大帥重情義這是好的,可惜如今大帥坐了這個位子,便是如坐針氈吶。」

趙匡義也點頭道:「不錯,兄長京中兵馬如今大半在你手中,人人都在看著你,陛下雖然臨終前安排了徐皓月這枚棋子在我們身邊,但他如今在殿前軍根基尚淺,成不了氣候,侍衛司那邊只可惜了劉廷讓劉兄長,如若是他在,我們就更加強勢。大哥如今陛下雖然託付重擔與你,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小皇帝長於深宮,將來他長大了,會否像陛下一樣的信任我等,這如何能料想得到,小弟以為還是該早做打算的好。」

趙匡胤煩悶的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想我做不忠不義之人么?」

趙普急忙說道:「大帥三思,少將軍說得對,一朝天子一朝臣,從前周太祖臨終一樣的交託重任給殿前軍大將樊愛能、何徽,但陛下在高平一戰中,不也一樣的以作戰不利為由將他們斬首,何曾顧及他們乃是太祖託孤之臣?如今天子年幼,朝中為范質、王溥、魏仁浦等人把持,我等征戰在外,若是常年取勝都好說,但那天敗績了,這些人會不會對付我等呢?將軍雖然驍勇,但也不能說不敗的吧。秉持忠義是不錯,但天子年幼,他的聖命是出於范質等人手,還是宮中那婦人之手?如此聖命真到了我等面前,卻是遵旨還是抗旨呢?」

趙匡胤沉默不語,趙匡義接著說道:「兄長,趙先生說的沒錯,若是陛下在,我等戰敗,他要殺我等,沒話說。但如今天子年幼,易受人擺布,遲早我等性命皆會操於范質等人之手,更不要說宮中那沒有見識的婦人。」

趙普躬身道:「再說句不好聽的,大帥,若是到天子成年之後,他又能容得下我等手握重兵的權臣么?自古權臣都是沒有善終的啊。」

「夠啦!」趙匡胤拍案而起,大怒道:「陛下待我等恩重如山,如今他屍骨未寒,你們便如此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你們的良心何在?今日不說這些,快點準備沐浴更衣,休要耽誤了致祭大禮!」說罷趙匡胤拂袖而去。

趙匡義望著趙匡胤離去,對趙普說道:「趙先生,這該怎麼辦?」

趙普捻著鬍鬚嘆道:「大帥此刻心意未決,等大喪之禮過後,我們也該做些事替大帥下這個決心,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稍縱即逝,大丈夫當斷則斷,否則將來必受其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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