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紫金血淚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諾千金重

今年秋天的天色有些古怪,入秋之後便是綿綿密密的秋雨一直下個不停,陰冷的秋雨澆滅了大地上的悶熱,也澆滅了幾支軍隊正準備拚死搏殺的戰鬥意志。秋雨來臨,道路泥濘,周軍李重進、向訓部糧草轉運困難,士卒不服水土,又征戰日久,多有士卒病倒,李重進和向訓不得不放棄攻打紫金山的戰略,轉為固守壽州外圍的營盤,等候天氣變好。

紫金山的唐軍也是坐守不動,所謂的應援也只是做個樣子出來,上一次被李重進殺敗,損失五千人,便已經讓陳覺和邊稿嚇破了膽子,再加上許文稹到了紫金山大營,三人都是宋黨人物,更是連成一氣、把持軍務,周軍不進攻,紫金山大營便就按兵不動,大有把牢底坐穿的架勢。

雨勢不斷,天色陰鬱得可怕,同樣也讓徐皓月的心情極度的鬱悶,李重進和向訓像烏龜一樣蜷縮在營寨內不出來,加上陰雨連綿用兵不便,徐皓月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一門心思的閉門練兵。徐皓月閑下來琢磨起練兵的事來,便苦了白甲軍上下將士們,朝夕練兵不輟,下雨天也照練不誤。好在白甲軍老兵們已經習慣了,在老兵們的帶定下,新招募的新兵也開始適應這種練兵方式。

徐皓月也沒閑著,早在到正陽的第一天,他便派方刃喬裝北上到後周都城東京大梁,打探北邊的消息。如今方刃已經去了兩個多月,一直音訊全無,徐皓月不禁開始有些擔心起來。

前些日子徐皓月和英若蘭在盛唐縣給英仲高和英蕪玉辦了婚事,孫庭運收英蕪玉為義女,英蕪玉就此改名為孫蕪玉。孫庭運被徐皓月從英山城請下山來,想不到收了個義女,自然是高興萬分,以父輩的身份主持兩人的婚禮。徐皓月和英若蘭又在盛唐縣派發米糧,附近的百姓都來慶賀,倒是大大的熱鬧了一番。

回到正陽之後,眼看秋去冬日即將到來,徐皓月憂心不已,這天傍晚練兵之後,秋雨好像被人關了水龍頭一般,說晴就晴了。站在正陽的城樓上,望著天邊的彩霞,徐皓月心中終於略略安心下來,天氣一晴周軍也該動了。

「也不知道壽州劉叔父他們怎麼樣了。」英若蘭卻是望著壽州的方向緩緩說道。

徐皓月轉過身沉聲說道:「天已放晴,周軍定會攻打紫金山大營,我率軍從後掩襲,定能大破周軍!」

說話間遠遠的只見數騎快馬從淮水岸邊疾奔而來,靠得近了徐皓月喜道:「是方刃回來了!」

英若蘭望去,果然是方刃帶著幾名隨從快馬而來,當下白甲軍開城門放幾人進城來。方刃等人下了馬急忙上到城樓拜見徐皓月和英若蘭。

「北邊情形如何?柴榮是否在編練水軍?」徐皓月此刻最想知道的便是柴榮的水軍建的如何了,因為柴榮要克淮南,水軍一定是必不可少的,一代英主一定會練水軍。

「公子所料不差,周主果然在大梁城西的汴水之內編練水軍,如今已經造了各式戰船數百艘,以降周的唐軍水兵為教習,教練水兵,編練周軍水軍的大部都是虎捷軍的步卒!」方刃氣喘吁吁的說道:「周軍的水軍越來越厲害,只怕周主遣水軍復來之日,淮上便再無險可守了。」

徐皓月輕嘆一聲,又問道:「你們回來之時,周軍可有南下的跡象?」

方刃搖搖頭說道:「這到沒有,周主在十月間才將薨逝的符後安葬,應該還不會派兵南下的。」

徐皓月哦了一聲問道:「周主的皇后去世了?」方刃點點頭道:「便是五月間周主回京前幾日去世的。」徐皓月忽然覺得柴榮有些可憐起來,自己的妻子去世,卻連最後一面也沒能見到,跟著又想起柳靜如在自己懷中去世的那一幕,心中一陣惻然,心中暗暗想道,就算見到又能怎樣?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只會更加難受罷了。

「對了公子,趙匡胤升任匡國軍節度使,仍兼任殿前軍都指揮使,還有端明殿學士王朴撰成新曆,命曰《顯德欽天曆》,並開始行用。王朴得周主賞識升任尚書戶部侍郎,樞密副使了。」方刃接著說打聽到的消息。

「你怎麼會打聽得這麼清楚?」徐皓月有些奇怪方刃從哪裡搞到的這些消息。

方刃拉過身旁一名瘦小的隨從說道:「在大梁汴水旁窺視周軍水軍的時候,我等撞見這小兄弟也在打探周軍水軍消息,我心中奇怪,便上去捉了過來,想不到這小子一開口便是江南口音,我也用江南口音對答,說起之後才知道他原來是孫晟大人的隨從。孫晟大人出使周營,被周主羈留東京,他便是跟隨孫大人北上的從人之一。孫大人雖然身在北邊,但卻仍是心懷南國,便讓手下出來打探周軍動靜,想要將周國都城的消息傳回來。而周主為了讓孫大人臣服,朝議之時也不避忌,所以我才會知道周國朝廷這麼多的消息。」

跟著方刃對那瘦小的隨從說道:「快來拜見英山郡王。」那隨從大哭著拜倒在地說道:「郡王爺請快些救出我家老爺,他在北方憋屈得要死,只想回來啊。」

徐皓月急忙將他扶起,安慰道:「你放心好了,孫大人是個好官,我一定會救他出來的。」

那隨從起身抹著眼淚謝了,徐皓月沉吟著問了孫晟在大梁的詳細情況,對方刃緩緩說道:「要救孫大人並非易事,稍後我先修書一封,你們休息幾日,便行北上,多帶些金珠寶貝,在大梁城收買些人手,準備營救孫大人。」

方刃點點頭說道:「孫大人的府上看押甚嚴,我倒是已經想到了一個計策,便是在孫大人府上放火,趁著走水慌亂的時機將孫大人救出來,只是這次北上錢財不多,收買的人手不夠。」

徐皓月緩緩說道:「這雞鳴狗盜之事還是要你去才能辦成,若是派人北上去救人難免不會露了行蹤,還是就地收買大梁的亡命之徒干這件事好了。」從古至今,到哪裡都會有為錢財而賣命的人,只要你出得起錢,人手總是不缺的。

安排完營救之事後,方刃又將孫晟的親筆信奉上,便帶著從人下去歇息去了。

在城頭上徐皓月展開孫晟的信看了起來,只見信紙上滿是殷紅的字跡,想是孫晟寫下的血書,上面書道:「罪臣孫晟望南叩拜陛下,罪臣出使周營,不幸身陷囹圄,及至周都,周人招致殷勤,但臣一心向南,不敢忘陛下、朝廷恩典,旦夕考周人秘事,報與朝廷階下,只望助朝廷禦敵之用……」後面便是寫了孫晟在大梁打探到的周國秘事,徐皓月看著看著,忍不住熱淚盈眶而出,從古至今,歷朝歷代,有奸臣也有忠臣,華夏自春秋戰國便開始傳承的儒家思想,並不是通過各種實惠來誘發人的貪慾,但每當盡忠死節的時刻到來,儒家的精忠思想和武士的剛烈氣度融合在一起,迸發出漢民族心靈深處的最強力量。這種偉大的力量便是自秦漢開始的尚武精神和儒家精忠思想的完美詮釋,這種詮釋卻往往都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這種詮釋傳承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成就了漢唐雄風,但卻在五代十國這個亂世被踐踏得支離破碎,武人亂政導致皇帝換得如走馬燈花一般的快,在亂世中為了苟求生存,人性最為醜惡的一面又開始佔據主導,道德敗喪,引致下克上,武將取代皇帝的事屢屢發生,這種病態的扭曲,讓漢民族尚武精神和儒家精忠思想在五代十國年間就散失得一乾二淨,在宋朝建立之後,只剩下儒家的精忠思想,卻將尚武精神閹割得沒剩下什麼了。

英若蘭站在身側,看著孫晟的信,見徐皓月拿信的手慢慢的開始顫抖起來,輕輕撫上他的手柔聲道:「孫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方刃他們一定能救出孫大人的。」

徐皓月輕輕出了口氣道:「劉逸軒和我說過,上次借到湄水水軍的戰船,孫大人出力不少。而且在壽州城下,也沒有向柴榮屈服,這份傲骨讓人敬重。他寫給劉逸軒的字我也看過,忠義二字,只是唐廷的做法值得他這樣做么?」

英若蘭秀首微低,凝聲道:「劉叔父也是這樣,雖然劉叔父曾今有過吞併英家的想法,但他獨守壽州近一年,若非他在壽州鎮守一年,周軍沒有後顧之憂,長驅南下,只怕此刻便不會有白甲軍了。」

徐皓月心中微微一痛,當日自己去見劉仁瞻,給他武王兵法的守城之策,卻是希望他能守得越久越好,想起當日自己向劉仁瞻說過的話,自己一定會帶兵北上來救壽州,此刻自己有兵了,但卻還是救不了壽州,那種無力感便如同柳靜如在自己懷中慢慢死去一般的難受。

「若蘭,三日後我便要出兵,你先回盛唐縣好了,我想放手一搏!男子漢大丈夫,說過的話要算話,我對劉叔父的承諾,是一定要兌現的,原來守信有時候是需要用鮮血去實現的,你明白嗎?」徐皓月淡淡的說道,話語雖輕,但情義卻重。

英若蘭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跟著倔強的抬起頭,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也說過這輩子都會是你的人,你到哪我到哪!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一道!」

徐皓月面上微微一顫,凝視英若蘭片刻,兩人不自禁的相擁在一起。信守諾言或許很難,但它卻是對一個人的考驗,現實中又有幾人能做到一諾千金呢?特別是在這人性扭曲的亂世,信守諾言就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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