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翩翩廣袖作雪飛

男子挑挑眉,神情不言而喻。他越是平靜,沈天璣倒越是氣憤,「后妃不貞,皇上方才難道不該當場降罪么?」

「我也想當場降罪。」他視線往兩人身上兜一圈。

沈天璣是被氣傻了,方才兩個人衣衫不整的,如何能現身?現在沈天璣穿了男子的衣袍,也不宜貿然見外人。

她推推他,「咱們現在就下去。」

原想在此多待一會兒,那兩個人在闖入紫薇園時,就難逃一死,加之身份明確,實在不用親自去追。可沈天璣此時怒火重重,這趟遊玩只能結束了。

那明侍衛和景選侍一出了紫薇園就分了手。景選侍神情有些懨懨,步子閑閑走向幻蝶閣。路邊紅花綠柳奼紫嫣紅,她瞧著,心頭晃過方才的顛鸞倒鳳,卻無端凄凄。

明敬昌滿足了她對男女之愛的幻想,雖然知道她一輩子四角天空又毫無恩寵的日子永遠也改變不了,他要娶她的話不過是哄她開心而已,她也情願受騙。兩個人最開始好上時,是她因張選侍的死而重病的時候,帶著緊張和渴盼以及隨時會為此喪命的惶然。因身份所限,這一年來幽會的次數並不多,但也足夠從最開始的萬分謹慎到現在的習以為常。

在發現自己愈發淫蕩放肆了時,她忽然覺得她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還未到幻蝶閣,她就被拿下,一路被押到鳳霄宮。

那個集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女人正端坐在上位,妝容精緻,秀麗的眉宇間隱隱含怒。旁邊坐了楊貴人林貴人以及方才人。三人神情都有些惶惶,她們隱約知道,因為景選侍這樁事,只怕她們平靜的日子也到頭了。

當她看見殿中躺在地上滿身是血的明敬昌時,瞳孔驟然睜大。

「怎麼,你以為永遠都不會被發現么?」沈天璣道,「景選侍,以你的罪行,賞賜毒酒白綾就是,本宮本不必見你,可我就是想問一問,本宮對你,對你們,這樣好,為何你非但不感恩,還要利用本宮行此齷齪之事?」

景選侍雙膝軟在那裡,雖然絕望,卻又隱隱覺得解脫。「皇后娘娘大恩,嬪妾自不敢忘記。但是,皇后娘娘可知道,夜夜冷衾寒涼孤枕難眠的滋味兒?可知道,日日孤單寂寞如行屍走肉的絕望和痛苦?」她頓了頓,笑道:「娘娘當然不知道。」

視線望旁邊幾位嬪妃的臉上轉過去,楊貴人神情平靜,林貴人微低了頭,不知在想什麼。「各位姐姐也知道,卻都因為家族門楣而不敢說出來而已。我不比各位姐姐是名門大族的嫡女小姐,我只是景府旁支一個沒甚地位的小姐而已,自小受景府的恩惠不多,對景府並未有什麼報答之心,所以我敢。」

連自稱都變成我了,她已是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沒有哪個世家女不為家族考慮的,她說這話,多少有些自欺欺人。與她同住幻蝶閣的林貴人抬眼看她,卻不敢說什麼安慰的話。

「我們一行人入宮,從未受過半點恩寵,想必各位姐姐到現在為止,都是處子之身吧?」景選侍看見林貴人故作平靜,手上的帕子卻驟然握緊,不禁笑道:「這樣的醜事傳出去,不知天下人作何評論。當然我知道,這件事是傳不出去的。所以在坐的各位姐姐,註定一輩子受這樣的委屈。」

「死到臨頭,還敢妄想煽動別人。」沈天璣道,「深宮再如何寂寞,你也不該大膽到私通守衛!你到底有沒有把皇上放在眼裡?」

「皇后娘娘說笑了,我倒想把皇上捧在心裡,可皇上根本不把我們當他的女人,對我們視若無睹。不然,此刻處罰我們的就不是娘娘您,而是皇上了。」

沈天璣心中一驚。納蘭徵的確是不關心此事。自始自終,她對這幾個女人容忍大方,皆因她把她們當成自己夫君的人,她是正妻,她們行事規矩不曾犯錯,她理當厚待一些。可納蘭徵卻從未把她們當成自己的女人。

景選侍無疑一一戳到了大家的痛處,只是在座三人仍然維持面色平靜而已。這種時候,一分一毫的動靜都可能讓自己為景選侍陪葬。

沈天璣沉默了一會兒,只覺得景選侍竟比自己還看得透徹。過去還想著皇后賢名,現在太子剛立不久,她地位穩固,是最不用考慮賢名的時候。

「這輩子,我有明哥哥也算不枉此生。不知各位姐姐又是為了什麼而活?」景選侍看了眼明敬昌的屍身,嘴角的微笑透著蒼白悲哀。

話落,她忽然垂首往地上重重一磕!

侍衛衝上去還是來不及阻止,伴著重重的悶響,頭部炸開鮮紅的血,撒在地上。景氏趴在地上,再也沒有動靜。

侍衛上前去一看,已經沒了呼吸。

沈天璣皺了眉,沒料到一個閨閣女子竟然這樣剛硬。屍首被拖出去之後,沈天璣看了眼另外三個人,淡淡道:「她的下場你們也看見了,景家也會因此受牽連。你們既然入了這個宮,就得遵守宮裡的規矩,不管皇上對你們如何,你們都該視皇上為天,天威不可觸犯,你們可知道了?」

三人應了是。沈天璣這才緩了緩語氣,「後宮出這樣的事,本宮也難辭其咎。本宮原想對你們好些,你們多少能少些怨氣。可本宮沒想到,這些好會變成你們利用本宮的籌碼。日後,本宮可不會像以前那樣好說話,你們要有些心理準備。」

沈天璣頓了頓,開口道:「太后娘娘在棲隱寺孤單,本宮原想去陪伴左右,但本宮不僅要伺候皇上,還要照顧太子,始終不得空。你們,可有誰願意代替本宮去儘儘孝道的?」

方才人當先會意,立刻起身到:「嬪妾願意出行棲隱寺,專心伺候太后!」

另外兩個也不是傻子,也立刻隨聲應和。

沈天璣望見林貴人某種閃過的不甘,只覺得越發沒意思起來。因為沈林兩家的關係,她對林貴人一直厚待有加,可如今看起來,這三個人中就屬她心思最大。

顧蘇倒下,當初的四大世家只剩下沈林。林府近年來一直是蒸蒸日上,她不會傻到讓林貴人留下來成為自己的隱患。至於另外兩個人,去宮外,大約比在宮裡還要來得自在。

「你們都有心了。」沈天璣淡淡道,「待回到宮裡,本宮就稟明了皇上,送你們去棲隱寺。」

這消息傳出時,並沒有引起多大騷亂,後宮本就是虛置,去陪伴太后好歹還能有個孝順婆婆的好名聲,好過在宮裡虛擲年華。只有林夫人特特來求見了沈天璣,希望能把林貴人留在宮裡。儘管有林氏在,有沈天瑜和林家女兒的親事在,沈天璣也絲毫沒有留下情面,駁回了她的請求。

這趟冰泉山莊之行,遇到的糟心事實在不少,處置了景氏之後,沈天璣愈發沒有興緻,只閑閑度了幾日。八月底,御駕回宮。

回宮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兒子。太子殿下並未隨行,一直由宛盈照顧著留在宮裡。

沈天璣抱了兒子不撒手,笑道,「一月不見,彷彿又長大不少。」宛盈點頭稱是,又笑著說了好些關於小傢伙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碧蔓進殿來回話道:「府里傳來消息,二姑娘和何家的親事已經定下了,五姑娘已經順利到了靈溪庵,落了發,法號靜慎。柳大姑娘的病好齊了,陳家已經訂下了喜日,就在明年開春的二月。」

沈天璣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景氏的父母兄弟都被賜死,但是景相只是被罰俸了一年。另外,楊貴人林貴人和方才人的家人也都得了些獎賞。皇上已經指派了護送三位娘娘出宮的人,日子就定在明日。」

「本宮記得,景氏有一個丫鬟叫金雁的。」沈天璣道。那日在雪梅園,她是有意向她告密的,只是她那時候未曾理會而已。

碧蔓想了想道:「那個丫頭早就被景選侍捏了個錯打死了。」

沈天璣一驚。金雁是景選侍從府裡帶來的,沒想到景選侍能下得了這樣的狠心。

對此,碧蔓卻不以為然。奴婢的性命本來就是捏在主子的手裡,這算不得什麼。只有沈天璣,對自己的丫鬟跟親姐妹似的。也正是因此,青枝和碧蔓她們才如此忠心。

她又回到:「方才勤政殿來人說,今日皇上大約要晚些回宮。」

沈天璣點點頭,出宮這麼些日子,宮裡的事情肯定堆成山了。這樣也好,她剛好想多陪陪兒子。

納蘭晟雖然是男孩兒,但佔了父母遺傳的先天優勢,五官長得精緻漂亮,一雙眼睛像足了納蘭徵,這樣小的孩子,也能看出虎虎生威的神情,配上小小的身子,顯得十分有趣。這日,沈天璣和宛盈一起給他洗澡穿衣,最後也捨不得把他放到偏殿去,就放在自己身邊睡覺。

納蘭徵回到鳳宸宮時,沈天璣母子都已經睡著了。殿中有渺渺宮燈,一應宮人退下去後,他看了會兒二人一大一小的睡容,今日在勤政殿的怒氣也鬆緩了些。

自去年顧殷殷逃出京,就一直沒有搜尋到下落。顧殷殷雖然有預知前事的能力,但畢竟是閨閣長大的弱女子,沒有了顧家的勢力她一個人又能逃得了幾日?他對此本不甚留意,可偏偏一直沒有下落。

後來他預料到,她定然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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