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老宅 第二十三章 日記(一)

我靜靜的坐著陪著二良,警察很快就來了,將我帶去警局做了筆錄,他們都認識我,知道我是二良的死黨,而且他們也早就發現這幾天二良的行為很有些古怪,所以倒沒有人懷疑這個兇手是我,這點從他們的態度可以看出來。

但我不知該怎麼對他們說清楚這些事,我甚至沒有告訴他們我是在老楚家碰到二良的,更沒有說是因為看到那個穿了紅裙子的女人才又重新追上樓去,然後就發現二良已經在床上出了事,因為我不知怎麼對他們解釋,他們也未必就會相信這些,這一點從署名為楚江山的兩封信的結局就可以看出來。

我說我是在大街上碰到二良的,看他很不對勁就帶他回了家,下樓之後才發現自己手機忘帶了,於是重新返了回來,結果就發現二良出了事,至於那兩張撕開了的紙我也沒有隱瞞,警察接過紙說要檢測一下指紋,讓我先回家休息,隨時等候局裡的傳訊配合他們調查。

等我到家的時候已經快要天亮,手機里有好幾個小蕊的簡訊,那時我心神恍惚沒有聽到,打開來看是向我報平安的,然後就是問我到家了沒有,我給她回了一個,說:「二良走了,我最好的朋友走了。」

小蕊很快回給我一個簡訊:「你還有我。」然後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我想著應該怎麼對二良嫁在外地的大姐開口說這件事,大姐當然不是叫大娘,甚至連「二娘」也不叫二娘,這只是他們家的習慣,就好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名,我和二良走得近,也就跟著他叫大姐為「一娘。」

再難開口的事也總得去面對,一娘聽到這個噩耗,在電話那邊就哭了出來,但我不知如何向她解釋。

一娘當天就坐飛機趕了過來,因為是自己的同事,平時和大家關係也不錯,所以和二良有關的事局裡都是一路綠燈,沒幾天功夫,各種檢驗報告就出來了,那張紙上只有我和二良兩個人的指紋,房間里也確實只有我一個人到過,不過二良的死因最後確認為因腎上腺突然釋放出大量的兒茶酚胺,促使心跳突然加快、血壓升高、心肌代謝的耗氧量急劇增加,而過快的血液循環如洪水一般衝擊心臟,使心肌纖維撕裂心臟出血,導致心跳驟停致人死亡。

一娘面對這個鑒定結果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我輕聲道:「簡單的來說,二良是在臨走前看到了太過恐怖的事情。」當然除了我之外只怕沒有一個人會相信這些話,甚至連我自己也不願相信二良是被嚇死的,可是他的樣子和二良以前給我看過的王強、老楚一模一樣,也許真像總是不會讓大多數人相信的吧,我想一娘也不會相信的,但我不能瞞著她,哪怕是這樣一個結果。

但就在這時,我發現一娘的身體突然一僵,臉色變得蒼白無比,甚至我還從她的眼中發現了一絲恐懼。

我急忙扶住她的身體,問:「一娘,怎麼了?」

一娘連忙搖搖頭,但沒說什麼話,我和她辦好了相關手續離開局裡,打的去了二良的新房,一路上一娘都低著頭不說話,我明顯的感覺到她有什麼心事,因為她的眼神中恐懼要大於哀傷。

下了車,一娘卻突然又說不想上去了,我顯得有些被動,一娘很抱歉的對我笑了笑,但笑里全是苦意,她說:「阿瑞,你陪我走走吧。」

我們在小區里隨便的走著,一娘低著頭不說話,我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好不容易才聽一娘說了句:「阿瑞,你是二良最好的朋友,我們一家也沒拿你當過外人,你告訴我,二良最近有沒有什麼古怪?」

我咬了咬牙,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向一娘說了一遍,包括被我藏起來的那幅畫,在我心中一直覺得,如果不是因為我藏起那幅畫,那麼二良就不會出事,我沒有請求一娘原諒我,這已經不是原諒就能面對的了。

一娘沒有罵我,我低著頭不知如何面對她,就在這時,我聽到一娘嘆了一口氣,說:「其實不怪你,二良他……早就已經有點不對勁了。」

「你說什麼?」我吃了一驚,我雖然早就覺得二良有什麼事在隱瞞著我,但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完全無話不談的兩個朋友往往只存在於小說里,真正讓我覺得他有點反常的是從深山裡回來之後,但短短几天就出了事,現在聽一娘的話,二良居然很早之前就已經有點不對勁,我除了吃驚之外更急切的渴望知道到這底是怎麼一回事,或許對我尋求二良的真正死因有所幫助。

二良肯定是看到了什麼才死的,比如說那個穿紅裙子的女人。我的腦子裡立刻浮現出樓道里那張因為塗了太多粉而顯得有些僵硬蒼白的臉,還有那一排血紅色的牙齒。我現在需要的是二良真正的死因,我想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要找上二良,所以我迫切的想要知道二良所有的一切。

一娘看著地上的草,輕輕的說:「二良還有個姐姐,叫二娘。」我點點頭,示意我知道這個。

一娘繼續道:「二娘和二良的感情很好,但是二娘很早就夭折了。」我輕輕地嘆了口氣,二良一家有太多的不幸了,現在葉家就只剩下一娘一個人,我說道:「一娘,以後你就是我親姐姐。」

一娘抬頭一笑,拍了拍我的手沒有說什麼,又低下頭髮了會呆,然後重新將頭抬起看著我的眼睛,我覺得她的臉上帶了一絲懼怕,一娘說:「你知不知道二娘是怎麼死的?」

我只是聽二良簡單的說過他有個夭折了的姐姐,但具體是什麼情況我沒有打聽,我一向不是那種喜歡打探別人隱私的人,一娘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我估計裡面一定有什麼隱秘。

一娘開始向我講述那個很多年前的故事,儘管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她此刻提起仍然能從她的聲音中聽出她心底的害怕: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記得那時候我八歲,二娘六歲,二良最小才四歲,我們三個住在鄉下,正是夏天農田裡雙搶的時候,大人們也不會管我們這些小孩子,只是叮囑我們不要去河邊玩,反正鄉下不比城裡,路上也沒有什麼車,只要不去河邊就不會有危險。

因為父親是教師,所以從小就嚴格要求我們,每天一定要寫日記,雖然在父親的教導下我們比同齡的孩子多認識了一些字,但畢竟年齡太小寫不出來什麼的東西。父親卻堅持要我們寫,說要從小培養我們學會觀察生活,所以只要是沒危險的地方,他都鼓勵我們多去走走多看看。

就在那個夏天,我帶著二娘和二良去了那座我們從來也沒去過的後山。」

一娘的聲音開始顫抖了起來,似乎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我急忙示意她慢慢說。一娘緩了一下,繼續說道:「那天我們膽子太大了,知道大人們在田裡一下子不會回來,所以玩得忘記了時間,二良忙著捉蚱蜢,我和二娘則分頭尋些野菜,等到我發覺時間已經不早了的時候,才發現二娘已經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我和二良嚇壞了,拼了命的叫她,但一直沒有聽到二娘的回答,我已經急得要哭了,還是二良聰明,說他爬上樹去看看,如果還是找不到就回去找大人來幫忙。

後山的樹不多,也不如何高大茂盛,二良年紀雖小,但爬樹的本領卻很厲害,他爬上一棵小樹,然後大叫了一聲:『一娘,我看到二娘了。』

他爬下樹拉著我往一個地方跑去,說看到二娘就站在那裡,跑了不多遠,我就看到了二娘,其實她離我們一直不遠,但我那時年紀小,能找到二娘就已經快高興瘋了,根本沒去想為什麼二娘在那裡會聽不到我們的呼叫。

二娘獃獃的站在那裡,好像沒看到我們一樣。我說:『二娘,可以回家了,爸媽要回來了。』但二娘卻一動也不動。

我生氣了,上去拉了她一下,二娘緩緩回過頭,說:『那我們回去吧。』

回家之後,父母已經到家,一直沒找到我們都快急瘋了,這時看我們安然回來,問明了去向責罵幾句之後也就算了,晚上的時候,是照例的寫日記的時間,每次寫完了父親都要檢查,然後對我們的日記進行評定,父親一直很喜歡二娘,說她寫的東西有靈氣,但這次二娘卻被父親狠狠的批評了一頓,因為父親認為她撒了謊。

寫日記對於那時的我們來說簡直是一種煎熬,因為我們真的不知道應該寫些什麼,所以不約而同的把這次後山的事情當成了今天日記的內容,結果發現我和二良說的與二娘完全不同,父親起先以為二娘是加了自己的想像力,還想表揚她一下,但二娘堅持說她寫的都是真的,我和二良才是在撒謊。

我和二良說的完全一模一樣,父親相信的當然會是我們,所以二娘挨了父親的罵,因為他覺得一個從小就學會撒謊而且被揭穿謊言還死不認錯的孩子肯定不會有出息,二娘卻倔強的認為撒謊的是我們,那一個晚上大家都很不開心,吃了飯早早的就上床休息了。

我是和二娘睡在一起的,半夜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的感覺房間里有燈光,睜開眼睛一看,發現二娘正坐在書桌前,我喊了一聲:『二娘,你怎麼還不睡覺。』

二娘回過頭對我笑了一下,卻沒有說話,繼續的做她的事,我說:『二娘,你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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