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天下篇 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第一四五章 寫入相思傳

一切都是如此突然,突然且猝不及防。不知道驍風現在心裡想的是什麼,也許他與劉裕之間也曾有過一段如何曲折的故事,也許是現在的什麼東西深深地觸動了他,也不知是什麼讓他在一眾敵人之中選定了陸渺渺。也許,就因為她看上去是這裡面最弱的一個。

總之,驍風的身體忽然化成一股烈炎,如燃燒的火鳥一般飛向陸渺渺,在她的面前激烈地炸開,燃起一片火雲。陸渺渺一聲嬌呼,本能地疾速倒縱而起,避開了炸裂對肌體的損傷,但熾熱的風狂亂地席捲,挾著她纖細的身子,便往絕壁之下吹去。

前頭的深谷,白霧靄靄,深不見底。陸渺渺的身體騰在半空,在激蕩的烈風之下失了平衡,碧色的身影迅速向山谷之下疾墜而去。

在場的幾個人皆大驚失色,連扶著劉裕的劉義隆,也忍不住發出「啊」地一聲驚呼。但身體當即便作出了反應的只有兩個人。慕容敬之毫不猶豫地縱身而起,追著她的身形便往絕壁之下躍去。但他的身子剛剛凌空而起,卻有動作更快另外一人已出現在他的下方,回手便給了他一掌。

這一掌,力道足有十成,幾乎是要他性命的打法。慕容敬之全身金光熾盛,只得也全力拍出一掌,兩股掌力相交,產生巨大的震蕩,敬之身體被震得向山崖上方倒飛出去。

而那人的身子,卻在掌力作用下向下墜落得更快,衣袂翩飛,宛然一隻黑色的巨大蝴蝶。他轉眼便降到了陸渺渺的身邊,長臂一展捉住了她,也不知用什麼方法使出一股奇怪的力道,將她的身體忽然向上拋了出去。

一切發生在轉瞬之間,一切也結束在轉瞬之間。但是在墜落的虛空之中,那四目相對的時刻,卻彷彿經歷了很久很久。黑衣的無月,長長的頭髮因為身體的墜落而向上飄飛著,在捉住了她的那一刻,露出了一個微笑。

那微笑實在太奪目,只要看過一次,就永生永世都不會忘。這微笑將陸渺渺帶回了所見過的無月的第一個笑,他拈在指間的艷紅色玫瑰,他冰冷的皮膚和青黑色的翅膀,這世界,曾經漫天飄舞過鵝毛般的雪花,在潔白的寧謐之中,忽然綻開了漫山遍野的虞美人。

不知道是誰,將山鬼的名號帶進了她的耳中。她追逐他而來,是他的名字,誘著她進入了國醫館,進入了她的宿命之地。第一面的緣,他是那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身後,玄色大氅,艷紅的束帶,黑色的帷帽遮住了臉。他的全身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葯香,清冽的,微苦的,淡泊,卻令人如此舒適。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心中,在緊張的背後,確是有那麼一點淺淺的願望。真的,不希望是他,不希望這個人是敵人。

只是這一笑,穿越了整條紅塵之路,用盡了生命里所有的溫度,美麗得令人絕望。陸渺渺的心中忽然升騰起如此強烈的悲傷,因為她預感到,也許這一生,都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慕容敬之的身體,被擊飛回了原地,他展臂抓住一塊突起的岩石,卻感覺身體一輕,正是顧少君伸手將他拉了上來。

方才立穩,陸渺渺的身子已經被拋了上來,方向和高度竟拋得準確至極。敬之忙一伸手,剛好將她抄住,橫抱在懷裡。而無月的身影,轉瞬已經沉沒在幽深山谷的白霧之中。

「無月!」陸渺渺這才反應過來,發出聲嘶力竭的哭喊。這時卻有另一個黑色的身影大鳥一般地從身旁輕飄飄地掠過,毫不猶豫地跳進了無底的山崖。

這個人,卻是曲無殤。

這究竟是發生什麼事情了?無月,跌下去了?無月,不在了?

「敬之,敬之!」陸渺渺忽然失了方寸,淚流滿面地扯著敬之的衣衫搖晃起來,「放我下來,我去找他!」

望著渺渺焦急到心碎的模樣,慕容敬之頭一次毫無介懷之色,只將她抱緊了,抱得非常之緊,用自己的心跳安定著她的情緒。他在她的耳邊十分堅定地言道:「沒有關係,他不會死的,你要相信我。」

陸渺渺滿含淚水的大眼睛期待而迷信地望著他。敬之一邊安撫著她,一邊講道:「他有多大的本事,你不是沒有見過,除非他自己求死,否則,這樣的山崖,怎麼可能難得住他?也許,我比你更了解他一些,他不會求死的。因為換了我,也不會的。」

渺渺抓著他的衣襟,似乎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敬之將她擁得更緊了一點:「你要冷靜。花鬼,是有翅膀的種族,像我這樣單翼的半血天族,都並不懼怕高墜,他更不會怕。」

陸渺渺聽著他的話,似信非信。慕容敬之舉目觀看四周,發現劉義隆帶著劉裕,已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便對少君交代道:「大哥,守著這處山洞,我們去去就來。」

慕容敬之抱著渺渺,用十分沉靜的聲音說道:「渺兒,我現在就帶你下去找他。如果他死了,即使找不到屍首,谷底也會產生異變。如果沒有,就是平安無事。他絕不會有事的,我帶你去,不過是要讓你放心而已。」

他的語氣如此堅定,手臂如此有力,以至於陸渺渺的心跳也逐漸平緩下來,恢複了思考的能力。不錯,無月曾經說過,花鬼族人,身死之後,血肉都會化作自己天賦屬性的植物。如果是無月的話,會化作很大一片雷公藤的密林。如果這山谷下面,找不到一片巨大的奇異密林,就說明他是平安無事的。

還未及多想,敬之已在她耳邊說道:「抓緊了。」渺渺本能地聽從,抓緊了他,敬之便抱著她,也縱身從山峰之上躍了下去。

眼睛幾乎睜不開,白霧撲在臉上冰涼涼的,耳邊聽到的全都是風。身體的墜落十分快速,心懸了起來,但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容納著,並不感覺恐懼。快速的墜落持續了一段時間,卻忽然速度一緩,慕容敬之化為天族形態,身後展開了一隻美麗的翅膀,整個人似乎漂浮在了空中。

頭一回如此近距離地細看,渺渺不由看得呆住了。二人在空中相擁,緩緩地降落,敬之輕輕一笑,言道:「雖然不好看,也不能飛行,不過,從高處落下,倒也摔不死。」

渺渺望著他,忽然搖頭道:「好看的。只有你,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

敬之心中一暖,他的姑娘在此時此刻仍能為他著想,真讓他覺得做什麼都值得了。他擁緊了懷中小女子,柔聲說道:「你放心,我全都明白,你著急的心情,你心中所牽掛的,我全都明白。我不會為此介懷,我只會心疼你。」

說話間已能看到地面。二人便不再言語,舉目向無月墜崖的方位眺望。山谷並不太大,無月墜下的地點周圍的情景,肉眼便可窮盡。二人急切地四下尋找,並不曾找到大片雷公藤的密林。

但是心卻不曾放下來,因為這山谷間明顯仍是生了異象。二人一落到地面,便迅速閃身,向那山谷間異象生髮之地疾掠了過去。

山谷之間,出現的是一片絕不可能在北國荒蕪之地存在的小型湖泊。湖很小,水質是畢生未曾見過的清澈。湖的四周,繁密地生長著各種各樣巨大的綠色植物,都是只有四季如春的地方才能生長的從未見過的種類,有樹有草,鮮花盛開,芳香四溢,將湖水緊緊地擁抱在懷中。水上林間,許多不知名的珍禽異獸悠閑地漫步,氤氳的水氣薄薄地覆蓋著,仙境一般幽靜美麗。

這個,絕對不是在陰山之麓可以自然生成的。那麼,這是無月?他的軀體沒有變成雷公藤,而是變成了這仙境一般的水源?他,真的不在了?

陸渺渺心如刀絞,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滴進腳下的泥土。慕容敬之牽著渺渺的手,心中滿是不可思議。應該不會的,他應該不會就這樣死去,也應該不會自己選擇死去。如果他竟自己尋死,那麼之前真的是高看了他。不會的,那個男人,不會就這樣死去的。

慕容敬之四下張望,果然,迅速地在那絕美的湖水之濱,發現了一個黑衣男子的身影。

但那不是無月,那是曲無殤。

敬之一捏渺渺的手:「不要哭,他不會死的。去問問曲無殤,就明白了。」

二人走近了,曲無殤卻毫無反應,面無表情,只一動不動地立著,望著腳下那一泓澄碧的湖水。

慕容敬之上前兩步,正要發問,卻忽然發現曲無殤的全身上下都籠罩在一片極為悲傷的氣息之中。那悲傷的氣息感染力如此之強,以至於旁邊的人都忍不住想要落淚。無殤的左目有一顆小小的水珠漸漸地凝集變亮,如同寶石一般耀眼。終於,那一顆美麗的淚珠終於順著他的左頰流下,滴落,滲入了腳下的泥土。

陸渺渺和慕容敬之驚訝地看到被那一滴眼淚滲透的土地,忽然噴湧出一泓甘澈的清泉,泉眼在腳下漸漸地擴張,泥土之中生出各種各樣的禾苗。一切都在迅速地擴張生長,泉流,花開,鳥鳴,很快眼前就出現了另一個奇異的湖泊。

原來,那個湖泊,是他留在這裡的一滴淚。

「花鬼這個種族,生來是沒有眼淚的。」曲無殤淡淡地言道,「但是花鬼有時候也會流淚。每個花鬼,都有可能在心碎的那一刻,流下一生唯一的一滴眼淚。這滴眼淚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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