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天下篇 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第一三八章 浩氣還太虛

在少君的安排下,陸渺渺來到大當戶府議事堂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

清晨渺渺和敬之先去見了少君。雖然渺渺換了高領衫子,又在頸上籠了一片輕紗,但當兄長的是何等心細,更何況那又是個不折不扣的妖瞳。少君見敬之先去找了妹妹,心中已生了幾分忌諱,又見妹妹神情極不自然,心下便知不妙。他使了妖瞳約略一看,氣得幾乎吐血,不由分說,對著慕容敬之當胸便是一拳。

誰知敬之竟不躲不閃,也不運氣抵禦,生生受了他一拳。饒是少君並未使多大力氣,敬之肋骨仍當即便斷了兩三根,倒是真的一口血咳出來。少君愣了愣,以前打他,他哪肯吃這個虧,怎麼可能打得中!不過天族的肌體,瞬間就恢複了,只疼痛是承受了的。敬之皺了皺眉頭,問道:「大哥,可消氣了?」

少君一時倒氣結得很,一邊惱他對妹妹手腳不幹凈,一邊卻又在心底喝了一聲彩:「幹得好敬之,若不如此,又怎麼搞得定我妹妹!」發現自己居然在想這個,少君十分懊喪,又怕敬之開口向自己要妹妹,不知該如何答覆,便忽然精神一個渙散,拍案而起,興緻勃勃地談論起今天的天氣來。

慕容敬之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之前陸渺渺讀取了祖師爺的信息,將「百鬼夜行」心法秘笈給了無月,扁鵲重劍卻給了少君。這柄劍少君使了剛好順手,又吸收了風天涯注在劍上的力量,功力大進。所以敬之感覺,今天大舅哥沒有抄起大劍向自己劈過來,已經是相當客氣了。

於是莫名其妙地聚到了議事堂。這是頭一回,國醫館的諸位神醫齊齊地坐在一起,不少人彼此之間是見都沒有見過的,所以,大家心中的感受竟也十分奇妙。

河伯依舊是白衣飄飄,水氣氤氳的模樣,只是個子長高了一截,容顏越來越符合他的氣質。果然,他的身體仍在成長,只要以後莫再遭受什麼意外陷入沉眠之中,很快便能長成成熟的青年男子。不過再怎麼說,他現在最多十六七的樣子,實際上卻跟敬之和少君差不多的年齡,快二十四了,這個反差仍讓人覺得怪異。

諸神醫相聚於長安之後,渺渺除了與凌佐寒接觸最多,再就要算河伯,因為河伯給人的感覺太過溫煦舒適,與他相處交談,簡直是一種又暖和又安全的享受。

其他人的變化都不大,連衣衫的顏色都不變。湘君的夜藍,湘夫人的杏子色,河伯的白,大司命的鴉青,東君的素麻色,果然國醫館的諸君,都是隱約有些偏執的人。大堂一角,獨那一抹艷紅卓然生姿,那人卻孑然靜坐,氣場寒冷,悲涼至極,令人不敢接近,更莫提言語。

遲峰與凌佐寒心中不免擔憂,但也隱隱猜到了幾分。山鬼人看著冷些,卻是個至真至性的,心裡有什麼,倒也不藏著掖著。定然是渺渺那裡生了變,想必是那個「蕭四」出現了,否則,無月也定不至如此傷懷。

唏噓之間,渺渺和少君進了門,身後倒果真跟來了一個溫雅的白衣男子。這個定然是那「蕭四」了,感受到無月忽然冷冽的氣息,凌佐寒不免多看了他兩眼。這男人,頭髮使帛帶隨意束起,膚白如美玉,劍眉微挑,雙目深似寒潭,卻隱約里桃花瀲灧,嘴角勾著一抹笑,倒確是個世間少有的風流人物。

可這人跟在渺渺身後,氣質是暖洋洋地透著一絲邪氣,佐寒十分不喜。論容貌,沒人比得了山鬼,論真率正直,一眼看去便知也不如山鬼,再加上聽渺渺講的那些往事,這人心機深沉,危險得很。世上事總是這般不公平,山鬼香草美人,世無其二,卻怎會是此人俘獲了佳人芳心?看這人眼神邪魅,想是極會勾人,真令人討厭!

東君見了來人,卻是疾上前兩步,略顯激動地握了那人一隻手,笑道:「二哥!近來可好?二哥神機妙算,闌天一直想當面謝你!」

二哥唇角一抿:「本名回來了么?」

東方闌天笑道:「我已經是死了的人,便無所謂了。這個名字,燃雪喜歡。我們兩個現在北國邊境守著,暗中保護百姓安全。燃雪覺得此生殺孽太多,終日鬱郁,我決意一輩子陪她來償。」

敬之向他眨眨眼睛,輕聲道:「莫若回頭我再教你一招?」

闌天大喜過望,先行謝道:「二哥教的招數,最為管用!小弟這方面太過愚鈍,沒想到二哥在情場之上,竟是如此好手段!」

前頭兩兄妹面色同時一黑,敬之一口嗆住,心中暗罵:「你堂堂一個大將軍,頭腦清明,怎能說出這等沒用的話來!」嘴上卻只能岔開話題,問道:「可見過大哥了?」

東方闌天點頭道:「大哥的事,前兩天二嫂已跟我說過。已經拜過了。」

這一聲「二嫂」,又惹得無月、佐寒、少君三人同時爆出一股殺氣。

慕容敬之嘆了口氣,看來一涉及男女情愛之事,這位謀略大才頭腦便要斷弦,話還是不要多說得好。好在大司命接過了話茬兒,笑道:「國醫館已快被少司命謀權篡位了,現在在座諸位,似乎都以少司命馬首是瞻呢。」

河伯淡淡地道:「比起東皇太一,我更願與陸姑娘交好。」

凌佐寒撇嘴道:「東皇太一哪見過幾回的,總是神神秘秘指使我們做這做那,這次說要來,又躲著藏著不出來,鬼鬼祟祟,令人厭煩。只不過是東皇太一厲害得很,我等不敢忤逆他罷了。渺渺可不一樣的,渺渺說要我們來,我們可是心甘情願來呢。」

東君也點頭道:「我自然是聽二哥二嫂的,跟東皇太一,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

陸渺渺心中覺得好笑,不由使眼角去瞟身邊的慕容敬之,心道:「東皇太一,這裡的人可都在罵你呢,你也不反省一下,你是什麼人品!」可是慕容敬之不怒反笑,呵呵兩聲,引得眾人側目,他便在眾目睽睽之下,一伸手將身邊美人攬進了懷裡。

渺渺俏臉登時漲得通紅,掙扎兩下,罵道:「你作甚!」卻聽得男人笑吟吟地說道:「正是正是,國醫館早給少司命篡了權了。東皇太一已然拜倒在少司命的石榴裙下,你們以後只管聽她的便是。不聽的,東皇太一的手段跟從前一樣,嗯,只能比從前更狠辣。」

說著,男人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支黑沉沉的判官筆,拍在案子上,那正是東皇太一的隨身兵刃。

這些話,包含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以致周圍立時一片寂靜。

除了無月和大司命,其他人的感受都只能用震驚來形容。季無月對慕容敬之只有反感,而桃花源一行,東皇太一為救陸渺渺,已然在大司命面前暴露了身份,所以罹燈對此也並不感到驚訝。河伯在奪劉瑾的重傷時,曾感知過東皇太一的真氣,所以認識蕭四時,對他曾有種恍若故人的感覺,現在想想,一切倒是自然的。最驚訝的要數東君,一直敬慕著的結義兄弟,忽然變成了此前頗為厭惡的東皇太一,心裡竟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

「二哥,你……」東方闌天本是個極成熟的將領,可是一物降一物,他每每在敬之面前,便不知為何總顯得有些青澀。

慕容敬之拍拍他的肩膀,言道:「此前的一切,都作數的。你還得了雲中君做兄長,這是此生難求的福份。」

見眾人的驚訝略微平息了,慕容敬之示意大家坐了,自己悄悄捏了捏懷中渺渺的肩膀,放開了她,走到居中的椅子處坐下。此時他斂了笑容,身上天生的帝皇威嚴之氣自然地流泄,若不看那張年輕俊美的臉,竟真是東皇太一到了身邊的感覺,充滿壓迫感。

渺渺一下子想起了與他初見的時候,那種內心的懼怕,與他一起出診時的忌憚,被他責罵時的恐慌,被他救起時的安心和感激。那時,一直認為他是個威嚴的長者,幾乎拿他當父輩尊敬,誰知此人竟搖身一變,成了生命中最親近的戀人,溫情調笑,昨夜還曾如此親密。這樣的反差,簡直難以想像,時至如今,仍彷彿做夢一樣。

東皇太一卻是正色言道:「請諸位到此,實是有一個設想,想問問你們的意思。諸位可曾聽說過龍脈?」

河伯點頭道:「河川為龍之血,我知道。」

湘君道:「龍脈之上的真穴,是鬼邪覬覦的精氣積蓄之所,也是我們家族守護的重地,我們知道。」

大司命道:「諸界連通,常需借龍脈之力,我知道。」

只東君道:「我大致聽說過,具體是什麼,不太清楚。」

東皇太一點頭道:「既如此,便好說。簡單地講,龍脈是守護大地的脊樑,也是一國江山的命脈。龍脈被毀,預示國滅。實際上,是龍脈被毀帶來的天災,破壞力極強,將對國家遭成致命重創。近來北國的天災連綿,實際是北魏境內龍脈被人斬了的緣故。」

「我已探明,設法斬了北魏龍脈的人,正是劉宋皇帝劉裕。他想以此種手段毀滅北魏,一統天下。但現在北國百姓,面臨的卻是滅頂之災。」

陸渺渺心中暗自驚訝,莫非他現在心中所想,竟不是奪江山,而是救黎民?

東皇太一道:「我思忖再三,有一件事,史上無人嘗試過,卻只有我國醫館諸君,合力有可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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