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君篇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第一一三章 黃粱一夢醒(一)

陸渺渺愣了一愣,完全沒能聽明白蕭四話中的意思,便問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蕭四吸了口氣,咬了咬牙,一字一頓地言道:「雲中君是你一直在找的哥哥。」

雲中君,是千羽?蕭四,是東皇太一,雲中君,也就是和他相處十年的兄弟,是千羽?蕭四和我在一起有一年了,哥哥,卻一次也沒有來見過我?

陸渺渺「蹭」地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圓睜了杏眼,不可置信地望著蕭四,口中喃喃地自語道:「十年了,我一刻也不曾忘記過他,他,卻早已不曾把妹妹放在心上了么……」

蕭四拉住她,言道:「渺兒,你稍安毋躁。從我認識少君的那一天起,便知道他心裡最要緊的人就是他失散了的妹妹。除了一直打探你的下落之外,他使的每一件物品,甚至絲帕飾帶,都書寫了千芝的名字。我的府邸建成以後,他也在那邊住過,叫他給書房題個匾額,信手寫出來的便是『千芝閣』。他每天用的每一餐飯,桌上勢必給你添一副碗箸。便是我二人相處,他燒飯來吃,總都是那幾樣,說是你愛吃的……」

渺渺聽了此語,頗覺心酸。那描繪出的種種圖景,像極了留在她心中的哥哥溫柔又執著的模樣。若此語不是真的,當時蕭四身上的帕子,又怎的竟會綉著「千芝」的字樣?蕭四的書房,又怎會真的叫作「千芝閣」?本以為這是與蕭四的緣份,誰想到居然是哥哥的緣故。

「那他怎麼不曾來見我?」陸渺渺抬眼望著蕭四,聲音早有了些顫抖。

蕭四心裡一疼,極度的愧疚佔據了內心。他握緊了渺渺的小手,掙扎了半晌,最終用極大的勇氣擠出一句話:「因為,我找到了你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告訴過他!」

陸渺渺驚呆了。一邊是口口聲聲表達了愛意的心上人,一邊是相處十年情同手足的兄弟,明知這兩人心中最大的願望都是找到對方,兄妹團聚,他卻一個也沒有告訴,任由他們生生分隔兩地,心如刀割?

陸渺渺很慢很慢地掙開了他的手,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定定地望著他,那眼神中有疑惑、不解、難以置信、失望、憤怒、傷心,每一種神情都是蕭四意料之中卻又不願意看到的。他執拗地把掙脫了的小手又牽回來,緊緊地握牢了,硬將她拉到身邊坐了,對那略有些獃滯的心上人懇求道:

「渺兒,我是真的愧對你。若要解開這些,須得我從頭說起。虧欠你的,我想用一輩子來償。但是現在,我只求你一件事,請你務必,要聽我把話說完。」

渺渺輕輕地點了點頭,言道:「你說罷,我聽著。只是我心裡亂得很,怕得很,總覺得這些話聽完了,世界就會跟以前不一樣了。蕭四,我真的懷念,懷念你沒了記憶的日子。那些日子,我不曾珍惜,現在想來,或許是最單純美好的時光了。」

蕭四略微苦澀地低下了頭,言道:「可是,渺兒,我從來就不曾失去過記憶呵……」

「我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是在春天花開的時候。是你主動找上了我,演了戲給我看,想要進國醫館。你言語中透露的意思,是沖著山鬼來的,但是我並不相信。如果是我,聲明沖著山鬼來,那便未見是真實的目的。你在我眼中極為可疑,而且你心思機敏,技巧精湛,若懷了不利的心思,便對我的大計構成巨大的威脅。所以,我開始查探你的事情。」

所以東皇太一刻意安排了陸渺渺與季無月一同出診,看他們之間的交匯能引發什麼。同時,就像渺渺設局接近自己一樣,作為蕭四的他從房頂跌落在她的面前,順利地侵入了她的生命里。

其實很簡單,她圖謀的是混進國醫館,那麼國醫館裡面,必定有她想要的。只要在假作昏迷之前說出半句「國醫館」,她鐵定要將自己撿回去的。

扮成了殺手的黑衣蒙面人,便是蕭四貼身侍衛的首領駱點蒼。實際上,駱點蒼更有名的身份不是蕭四的侍衛,而是東皇太一的親兵,江湖上聞名遐邇的「幽冥十八騎」之首。

「幽冥十八騎」是一支神秘的隊伍,由十八名絕世高手組成,能力各異,組合在一起,所向披靡。這支隊伍自國醫館成立伊始便歸了東皇太一指揮,在江湖上才開始嶄露頭角,給企圖對國醫館不利的人形成了極大的震懾,東皇太一有御鬼兵之能的傳言也是從那時候開始。

但是,沒有人知道,「幽冥十八騎」其實是已經滅亡的南燕留下來的一份遺產,南燕王訓練的一支精銳親兵衛隊。青州郡跟隨蕭四齣征的三個高手是十八騎的人,在武陵郡假作抓匪首,將陸渺渺綁架到蕭四處的也是十八騎的人。在幻界,蕭四就是讓大司命將書信交給了幽冥十八騎,才準確而迅速地找到了季無月的蹤跡。

陸渺渺果然將他帶回了自己的住處。當「千羽堂」這個名字映進他的眼帘,他當時就吃了一驚。然後,陸渺渺又趁他「昏迷」之機,搜了他的身,搜出了那塊帶著「千芝」字樣的絲帕。

也許這就是命運。蕭四與顧少君的關係,可以說算是相當親近的。這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他的一塊帕子使了,又信手揣在了懷裡。可那美貌的少女對著那方帕子,很久很久一動不動,痴痴地發起呆來。

「千羽堂」,「千芝」。再想想,這女子療傷的手段,那對經絡的掌握程度,那縫合的準確,那使出的扁鵲失傳的神技,無不證明她有一雙不一般的眼睛。扁鵲,可是不折不扣的妖瞳族呢。

所以,莫不是,這是……風千芝?

蕭四接下來便使了一連串的動作來試探她。不經意地講一兩句少君愛講的話,模仿少君生活中的各種小習慣,做那些少君說千芝愛吃的東西給她吃,這對與顧少君朝夕相處了多年的蕭四來說,容易到不能再容易了。陸渺渺口中不說,但她的反應極為強烈,而且,一下子從身到心地與自己親近了。

就這樣,輕易地接近了她。而且,穩穩地斷定,這真的是少君的妹妹,真的是千芝。

風千芝和風千羽,居然長得一點都不像!也許,一個像父親,而另一個像母親吧?

蕭四的心中大喜過望。多年以來,盡心竭力尋找風千芝的,不僅僅是顧少君一個,還有他自己。因為劉裕滅掉守護者三族而獲得的那張羊皮卷,風千芝是解開它的,這世上僅存的一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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