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君篇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第九十九章 義氣結金蘭

這一役,不傷一兵一卒,便消滅敵軍近千人,斬獲裝備無數,守軍將士,皆神清氣爽,精神煥發,雖然已是深夜,軍營中卻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蕭四吩咐東方三十六,等山隘間的善後事宜料理完了,立即召集守軍核心將領,在大堂夜議,把下一步要準備的都布置下去。

陸渺渺聽了不免有些心疼。蕭四連續兩夜研究戰況,一直都沒有休息過。看來戰場本就是兇險之地,哪怕再聰明的將領,不下苦功也是贏不了的。她相信蕭四的選擇一定是正確的,只是這一議,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還有一點時間,」蕭四牽起她的手,「陪陪我。」

渺渺聽話地跟著他,進了他的房間,看他卸下鎧甲,簡單地梳洗。整理後的蕭四墨發散著,鬆鬆地穿了一件淺色便袍,面上的神情又恢複了平素的溫暖柔和。

蕭四忽然狡詐地一笑,身形一閃,速度極快,手一抄便將渺渺橫抱在懷中,人便往床榻方向走去。渺渺大驚失色,喝道:「你要做什麼!」話音未落,身子已被他按在了床頭。

蕭四坐到榻上,身子一橫,頭便枕上了渺渺的玉腿,撒嬌道:「借一小會兒,我倦了,這樣便睡得香。」

渺渺這才放下心來,俯視著枕在自己腿上那張如琢如磨的俊臉,心中忽然湧上了滿滿的憐惜。但那張漂亮的面孔忽地神色一變,竟掛上了邪惡的笑意,低低地言道:「你想到哪裡去了?要是我真想做什麼,怎麼會選這樣的時間!少不得這整整一夜,都不能放過了你。」

渺渺大窘,臉上緋紅一片。可是還未待出言罵他,卻發覺枕在腿上的男子呼吸均勻,竟已然睡熟了!

近看,蕭四的皮膚還真白,又白又細膩。他的白與無月的白不一樣,如果說無月的白皙像皎潔的月光,微微帶著一點清高和寒意,蕭四的白皙卻像有淡淡的日光籠罩,彷彿透明般的明亮和溫暖。他的嘴角噙著一絲笑意,胸膛有規律地起伏,頭髮散亂在她的腿上,懶懶的,痒痒的。

渺渺忍不住伸手攏了攏他的頭髮,又像哄小孩子似地在他身上輕輕地拍了拍。蕭四睡得很香,竟毫無察覺地沉眠不醒。

那天無月的話語不知怎的浮上心頭:「那個人,思慮太過,這一生之中,還不知有沒有過一夜好眠。」蕭四,真的沒有過一夜好眠么?可是現在,卻怎會安心地熟睡,竟像個單純的嬰孩一般?

過了半個多時辰,東方三十六差人來叫。渺渺做個「噤聲」的手勢,叫來人退了下去,自己卻輕輕地拍拍他的臉頰,悄聲喚道:「蕭四!」

蕭四沒有睜開眼睛,卻忽地伸出一隻手臂,勾住她的脖頸,一用力便將她扳倒了。渺渺反應過來的時候,蕭四已然反客為主,壓在了她的上頭。

那張漂亮的面孔離得非常之近,雙眸緩緩地張開,神色尚有一絲迷離,青絲縷縷全散到了她的頸窩裡,那模樣,說不出的勾魂奪魄。渺渺的心怦怦亂跳,卻見那人嘴唇一抿,目光狡黠地一閃,悄聲吐出幾個字:「暫且放過了你。」

「不但是狐狸,還是狐狸精!」渺渺暗罵,心裡竟有一絲蕩漾。狐狸精卻翻身坐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笑呵呵地說道:「從來沒有睡得這麼舒服過,以後天天都要,一輩子都要!」

渺渺又給他說得紅了臉。蕭四卻匆匆地換了衣服,問也不問地拖著她便出了門。

攜帶女眷議論軍機,本是軍中大忌。但蕭四作為將帥,這幾日行事實在太過漂亮,所以他這唯一的惡劣之舉,不僅無人反對,反倒覺得他添了一絲可親可愛。首日焚糧、隔日行醫,陸渺渺已自行證明了她絕非草包,加上監軍事對她那無以復加的寵溺,軍中將士,竟對她格外禮敬有加,關照愛護也成了十二分的。

在場的人數不多,都是軍中的主要幹將。剛睡醒的蕭四神采奕奕,說話便更帶著成竹在胸的沉穩。他微笑著招呼東方三十六:「強弩將軍,我近日觀測天象,發覺七日之內,必有一場百年不遇的惡寒。如果準備不足,士卒無需戰鬥,便會損失慘重。如若敵軍有備,在那時來犯,後果不堪設想。」

這話說得輕鬆,傳遞出的信息卻生死攸關,極為駭人。三十六思慮片刻,便知此言非虛。否則,拓跋弘毅為何會選定了這樣一個不利於行軍作戰的季節出兵進犯?怕是早有算計,正在等著這樣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如果把握住了,會是一場全殲的完美拔城之戰。

蕭敬煌道:「但是,如果準備好了,這反倒是我們的好機會。本來拓跋弘毅心思縝密,機敏多疑,我們設下圈套,他未見得會上當。但是借著這場惡寒,我軍中爆發混亂,他先入為主,便會信過。」蕭敬煌以手指著大案上鋪設的地圖,點出樂陵、高陽、廣饒、樂城、北海、平昌六個地區,「我們就在這些地方,送給拓跋弘毅六份大禮。」

三十六眸中一亮,笑道:「願聞其詳。」

於是蕭四差人把守大門,自己把諸將召集到身邊,開始細細地講解起來。一干人等聽得聚精會神,皆暗暗驚嘆,一個人的心胸之中,怎麼竟能藏了這許多溝溝坎坎!監軍事在這六個地方完全是設了六種截然不同的計策,有的精巧,有的複雜,有的甚至有些下三濫。總而言之,都是向敵人賣出破綻,誘敵深入,設伏坑害的法子。

聽罷了,眾人皆目瞪口呆,心中默念阿彌陀佛。好歹這個人是己方將領,如果是敵人,那恐怕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一定能夠明白。

講完計策,蕭四望著東方三十六,問道:「可行否?」

三十六道:「妙極,只那拓跋弘毅確實多疑得很,未見得會全部上當。」

蕭四道:「將軍覺得,拓跋弘毅會取哪幾處?」

三十六道:「最理想的狀態,自然是分兵六處,那樣我方甚至可以將敵全殲。但對方是拓跋弘毅,他是絕對不可能兵分六路的。若我是他,最有可能取樂陵、高陽、平昌三處。」

蕭四點點頭,道:「正是。但以我昨日對此人的感覺,他連三處都不會取,至多選擇你所言那三處中的一至兩處。若你我照此安排,設下大亂的布局,我認為主要的兵力,他會用來取廣固。」

東方三十六心中一凜。蕭敬煌眼光的毒辣,果然還在自己之上。如果青州治下,有六處都亂了,那守軍的精力會被極大地分散,治所廣固,反倒會成為一個薄弱的環節。而廣固,是整個青州、廣川的核心,取下廣固,便相當於斬了敵的首級。所以,此計之中,其他地方面子上的工夫要做足,而廣固,才是應該仔細設伏的決戰戰場。

三十六擊掌道:「末將真是心悅誠服。現在一切都明了,準備的事情,便交給末將吧,絕不會辜負大人所託。」

蕭敬煌嘻嘻一笑,拍拍三十六的肩膀:「此事最要緊的,便是要守秘。在場的都是信得過的兄弟,都知道該怎麼做。」

一群人又在一起仔細地商議,直至半夜方散。

蕭四精神不錯,微笑地牽著渺渺慢慢地往回走。走了沒多遠,就聽見有人在身後呼喚,回頭看時,卻是東方三十六跟了上來。

三十六面上帶笑,神色卻是無比真誠。他立住了,對蕭四言道:「三十六註定短命,所以行事便不願猶豫遮掩。我來,是想向你表達敬慕之情,有生之年,願尊你為兄長,這條性命,願為你所用,為你所舍。你看不看得上都不打緊,我只是想如此而已。」

蕭四愣住了。面前此人,或許是因為短壽的緣故,坦蕩磊落,敢作敢為。看得出,他對自己是真的傾慕,以致無視身份地位,直白地表達出來,所言所感,絕無半句不誠之辭,竟是感人至深。蕭四心裡忽地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沉吟片刻,便說出了一句令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話:

「既如此,我便與你在此結拜為兄弟。」

陸渺渺大吃一驚,這哪裡是她認識的蕭四會做的事呢?這個男人,外表看來若和風細雨,內里卻比任何人都敏感多疑,總是不著痕迹地拒人於千里之外。他這樣的人,最抵觸的便是任何形式的親密關聯。可是現在,他莫非竟是在嘗試著,接納?

東方三十六聞言卻是喜出望外。他因對蕭四太過欣賞仰慕,本意是單方面地表達,願尊蕭四為長,立誓為其出生入死。不想蕭四竟乾脆地表示願與他結為義兄弟,這倒真是出了他的意料。三十六當即便去備了案幾香燭,二人傾倒烈酒,歃血對月盟誓,願意在此義結金蘭。

蕭四比三十六長兩歲,自然是兄長,三十六便對他行了拜禮,尊了一聲「大哥」。「大哥」二字聽在耳中,蕭四又愣了一愣,忽然笑了,道:「莫稱大哥了,叫二哥罷,我便喚你三弟。」

三十六和渺渺都十分納悶,蕭四道:「忽地想起一事,覺得甚是苦惱。有那麼一個人,和我在一起生死與共快十年了,我都沒有和他拜過義兄弟。今天忽然與你結拜了,他若知曉,必定暴跳如雷。要是往日,我倒不懼他的,但是現在不行了,我後半輩子的好壞,怕就系在那人的一句話上。所以,三弟,日後若見了他,還是乖乖地尊稱一聲大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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