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湘夫人篇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第六十三章 恍然夢不醒

台上錦衣的遲峰將雙手一攤,手中空空如也。他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在台口緩緩踱步,走了一圈,忽然間十指向外連送,原本空著的掌心便不停地出現各種各樣的花朵,芙蓉、菊花、山茶,紅黃藍紫,都是應季的鮮花。遲峰一邊走,花朵一邊不停地從他掌心落下來,落向台下的人群中。就這樣花朵撒了一盞茶的時間,他才將雙臂向上一揮,一片花雨從天頂灑下,罩著他華麗的身姿,煞是好看。人群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歡呼。

原來,湘君表演的是眩術,也就是變戲法。在杏紅樓的時候,陸渺渺見過的變戲法的也不少,普通眩術師,穿的都是寬袍大袖,便於將道具藏在袖中,可是湘君的雙臂都是裸著的,刻意讓人看得清清楚楚。變出來的花堆疊起來都沒到人的足踝了,真不知他把這些花都藏在哪裡。

渺渺用手肘捅捅無月,問道:「花鬼?」

無月道:「絕對不是。」

陸渺渺當即便使了妖瞳,繼續看起來。接下來有戲班助手上台,以八卦為形,架起八八六十四支蠟燭,一一點上。遲峰從台下隨便請了幾個人上來,讓他們同時吹氣,將蠟燭全部吹熄,而遲峰自己卻離得遠遠的,右手只作了個普通的「請」的手勢,台上的蠟燭便忽然次第亮了起來。再吹滅,他笑了笑,輕輕轉了個身,蠟燭又全部復明。

這一回渺渺看清楚了,這個人的戲法,真的是戲法,絕對不是什麼奇能異術。他右手做一個假動作,左手卻以不可思議的快速手指連彈,將細細的種子般的物品準確無誤地彈到了一根根燭芯上。那物件一觸到燭芯,立刻便燃了起來,蠟燭也就復明了。

如果只有幾根蠟燭,而且距離足夠近,經過鍛煉之後,這一點自然不難辦到。但是,湘君離蠟燭足有一丈遠,而且是六十四根連彈,不但不讓人看出來,還沒有一處失誤,這樣的手法,就不可思議了。

接著湘君變的戲法,規模越來越大,場上越來越奇幻,一時間喝彩聲連成一片,掌聲雷動,整個茶館熱鬧非凡。陸渺渺聚精會神地看著,她雖然能看明白多數戲法的門子所在,但看得越清楚,越驚嘆於湘君手法的利落迅捷。他那一雙手,十指格外修長有力,留著修得很精緻的略長的指甲,左手中指戴著一隻青銅色鬼面戒子,右手卻戴了三個各不相同的。就是這雙漂亮的手,加上全身透出的非凡的氣場,讓他整個人在台上熠熠生輝。

陸渺渺正看得激動,跟著連連叫好,卻見湘君腳步輕移,走到渺渺不遠處的一家人身邊。近看他,越發覺得他衣衫輕薄,毫無機關門子的跡象,也越發覺得他華麗魅人。只見他,走近前用左手抱起一個三四歲看上去略顯憔悴的男娃,右手在他面前一攤,一縷五色雲煙從他掌心騰起,款款飄成了一朵祥雲。小男孩的臉上浮現了笑容,只見湘君又將手往孩子脖頸一探,捏住了脖頸處一隻精緻的翡翠長命鎖,長命鎖忽然散出一縷黑色輕煙。男孩眼中忽然掠過一絲懼色,但湘君手指輕劃,黑煙霎那間由黑轉灰,由灰轉白,飄飄渺渺,融入了頂上的祥雲之中。湘君輕輕一笑,手指翻處,祥雲剎那收入了右手戒子里,而手中卻又多了一隻撥浪小鼓,咚咚響著,遞到男孩手裡,逗得他一陣歡聲。

這一出卻將陸渺渺驚到了。她看得清楚,五色祥雲是戲法,但那長命鎖中的黑煙可就不是了。在湘君捏住長命鎖的同時,是運了氣的,可以說是全身的內力都集中到了長命鎖上。渺渺感覺,他在一剎那,好像殺死了長命鎖中的什麼東西,卻又看不清楚是什麼。

她思來想去,怎麼也想不明白,直到遲峰的表演結束了,她還渾然不覺。無月道:「去找他罷。」渺渺這才回過神來。

二人擠到後台,見遲峰正在收拾道具,陸渺渺也不客氣,直接喚了一句:「遲大哥!」

想必沒什麼人這樣稱呼他,遲峰嚇了一跳,抬頭一看,見是一個美貌的小姑娘,旁邊跟著一個黑衣帷帽的神秘人,臉上不禁全是疑惑的神色。

陸渺渺道:「遲大哥,是凌佐寒凌姐姐叫我來找你的,我生病了,凌姐姐說只有你能救我的性命!」

聽到凌佐寒的名字,遲峰的眼神柔軟了片刻,招手叫過一個戲班的夥計,囑咐道:「帶他們去我的房間,我很快就過來。」

遲峰的房間在茶舍的三樓,三樓有幾間大客房,看來近期他成了這茶舍的搖錢樹,所以待遇極為優厚,住在最大的一間客房裡。但是進了房間,二人大為驚訝,遲峰的私人物品極多,偌大的房屋給塞得滿滿當當。房內陳設的物品極盡奇異,有各種各樣的工具、兵器、木人、木馬、不停運動著的機括,還有許多東西,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看來湘君,不止裝扮怪異,愛好也很怪異。

陸渺渺看到屋裡有一排蠟燭,旁邊的一隻琉璃碗中,裝著一些剛才見過的草籽樣的東西,挑起兩粒聞了聞,一股硫磺的味道撲鼻而來。渺渺心中當即明白了幾分,便抬手摘下了無月的帷帽,說道:「你好好瞧著,我給你變戲法。」

渺渺將八支蠟燭燃著,用指甲挑了幾粒硫磺,道:「你將蠟燭吹熄了。」無月隔了一丈遠,輕輕一口氣,一排蠟燭應聲而滅。渺渺將手中拾起的一個小繡球拋給無月,左手卻飛速連彈,就這一剎那,蠟燭又全燃著了。

無月沒有細看,而陸渺渺天生動作又極快,這一回僥倖打得都准,竟是變了一出完美的戲法。無月笑道:「我倒也會變戲法。」說著,攤開雙手,雙手便接連不斷地生出各種各樣的花朵,紛紛掉在渺渺的衣襟上。

陸渺渺一把捉住他的手腕,搖了搖,喝斥道:「快點住手!你這人,就是一點也不知道愛惜自己!」她知道無月手中要是生出了花,那可全是血變的。

無月嘴角的笑意輕輕地凝住。卻在這時,聽得有人在門口擊掌道:「二位,真是好身手!」站在門口的,正是湘君遲峰。

遲峰從地上撿起幾朵花,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季無月,言道:「這位兄台一表人才,而這手法,更不是我們俗流所能及的。」

渺渺道:「不是跟你變的一樣么!」

遲峰笑道:「我變的那是什麼花,不過都是折下來的應季玩藝罷了。這位變出來的,可都是這個時節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果然,地上落的居然有玉蘭、碧桃、石榴、梅花,深秋季節,哪裡會有這些!

遲峰又將目光移到陸渺渺身上,道:「而這位姑娘,怕是祖師爺賞飯。」

渺渺笑道:「今天見了這神妙戲法,喜歡極了,才忽然悟到,自己在這方面恐怕還真是有點天份的!若是今後沒有飯吃,還望遲大哥的班子可以收留。」遲峰所說的「祖師爺賞飯」,正是一語中的,她不僅有妖瞳可以看清其中門道,更有超快的速度可以模仿得惟妙惟肖,看來妖瞳族的女子,正經是做眩術師的天才。

遲峰斂了笑容,正色道:「姑娘找我何事?」

陸渺渺道:「我昨日在山裡被莫名其妙的東西所傷,後來偶然遇到了凌姐姐,她說沒有時間為我治療,讓我到這裡來找遲大哥你。」

遲峰道:「我可是眩術師。既然找我醫病,那你都知道些什麼?」

渺渺便直言道:「凌姐姐說,你是國醫館的湘君,讓我來了之後,說是她叫來的,你就會給我醫病的。」

湘君無奈地笑笑,搖了搖頭,言道:「坐下,讓我看看罷。」

湘君取了一根帛帶,將長發束了起來,整個人便立即利落了幾分。他伸出修長五指,輕輕地搭上了渺渺的腕脈,試了片刻,眉頭竟微微地蹙了起來,言道:「抑制屍瘴上行的藥物,是誰給你服的?」

什麼藥物?陸渺渺覺得十分奇怪,但忽然記起,出發前無月給她吃了一粒藥丸,說是止痛的,她便毫不懷疑地吃了。想必湘君說的就是這個東西了。

湘君道:「配製這種葯,恐怕比除屍瘴還要困難。你身邊既然有這樣的人,治好你的病是輕而易舉的,又何必要來找我?」說著,有意無意地打量著旁邊的季無月。

陸渺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雖然無月此舉搞亂了她的計畫,但卻是出於對她的關心,又怪不得他什麼。

湘君見她不言語,便笑道:「不可說?那就不必說了。」說著,蹲下身去,隔著衣服,不偏不倚地握住了她腳腕的傷處。

渺渺只覺腳腕一陣熾熱,緊接便是一陣冰寒,湘君手指握著的地方,發散出一縷縷漆黑的煙氣,與剛才他變戲法時散出的煙氣很像。不一會,黑色煙氣漸漸變成了雲白,腳腕處的寒涼也慢慢減緩,開始溫暖起來。

湘君鬆開了手,渺渺將褲腳拉起來一看,驚訝地發現腳腕上的青紫全都不見了,肌膚又變得瑩白如玉,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到底是什麼,傷了我?」渺渺問道。

湘君道:「是徘徊在三界外,不甘心的鬼魂。」

陸渺渺打了一個寒戰,便問道:「今日表演的眩術,有小孩子那個,我看到了一樣的黑煙,跟鬼魂有沒有關係?湘君你,又與鬼魂有什麼關係?」

湘君愣了愣,爾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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