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兒篇 船容與而不進兮,淹回水而疑滯 第五十三章 無語躺槍斗

車兒道:「我沒辦法在你身邊護著你了,那隻能讓你更危險。你按照我說的走,路上不會有機關,也不會遇到人,出去後是在半山。一出去,你就立即遠離此處,能走多遠就走多遠。」說罷,車兒用手指,在地上畫出了一條線路來。

陸渺渺愕然地看著他。車兒道:「你什麼也不要問了,拿上你想要的東西,快走罷。」渺渺道:「我的兩個朋友……」車兒道:「我能保全你,已是犯了天下之大不大韙,不能再保他們。你莫多想,只有保住自己性命,才能再圖其他。我走了。」說完,車兒站起身來,向隧洞深處去了,鬼魅般地消失在黑暗裡。

看到陽光的那一條岔路,忽然傳來一陣慘呼詈罵之聲,此起彼伏,令人心顫。想必,是和她一同過來的那些人已盡數遭了毒手。

陸渺渺深吸一口氣,將和氏璧揣進自己懷中,又牢牢地記下了地上的路線圖。但她並沒有打算離開此處,而是打算去尋找陷入了困境的蕭四和無月。如果他們死了,那便是她害死的,她也不能夠獨活。這是陸渺渺頭一次產生了「我不想獨活」的念頭。她為人一向功利算計,自問誰都可以利用,自問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自問惜命怕死,自問為達復仇目的不擇手段。但是現在,明明知道對方是那麼壓倒性的強大,她卻打算放下握在手中的平安,心裡甚至沒有存過猶豫的念頭。這種不可思議的情形幾乎把她自己都嚇住了。

她快速研究了一下車兒繪的地圖,除了標記了讓她出去的路線,整個山洞的大部分形狀也隱約可以看出來。她確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想清楚了剛才過來的路線,標出了死路的位置,算計好失去蕭四和無月蹤跡的方向,便選擇了最可能靠近他們的路線,悄悄地摸了過去。

這條路非常黑暗,甚至沒有火把照亮。陸渺渺不敢點燃火摺子,這個時候她的妖瞳便派上了大用場。暗夜中的妖瞳,如同山貓的眼睛一般,可以清晰視物,毫無障礙。而她的輕功好,足尖落地無聲,速度又極快,正是最適合潛伏在暗影之中的體質。

可是,雖然有這麼多的優勢,陸渺渺的弱點還是太明顯了。潛伏在暗影中的她,完全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氣息。功力深厚的人,可以藏於九地之下,身體氣息,能夠與周圍無生命的土木山石融為一體,令人感覺不出作為人類的存在。陸渺渺雖然同樣無聲無息地隱藏在黑暗裡,但她作為生命體的存在感仍嫌過於強烈了。所以,她在黑暗中疾奔了尚不足一刻功夫,突然感覺後頸一麻,像是被人以手刀快速地切了一下,便一頭向前撲倒在地上。陸渺渺還未緩過神來,有一隻火燙的手已然拿住了她的後頸椎,令她全身驟然癱軟。身後的人,如此高的體溫,竟然毫無存在感地接近了她。而且直到現在,她也只能感覺到拿住自己後頸的那隻手的存在,對方的身體,居然感覺不出來。

更可怕的是,身後的人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陸渺渺聽到拿住自己的人「咦」了一聲,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這個人道:「是十一。」另外有一個略微滄桑一點的聲音說道:「一和十一,是留著的。」

這兩個人的聲音都很陌生,陸渺渺從來沒有聽到過。年輕男子道:「那正好。」不知他在身後做了些什麼,前方不遠處的地面忽然裂開一條縫,裡面竟透出火把光亮。男子將陸渺渺捏著頸子提了起來,手輕輕一揚,便將她丟進了那條裂縫裡。

陸渺渺的頸部大穴給他捏著,全身無力,難以控制自己的身體,便直直地摔了下去,「砰」地一聲跌在地上,幾乎給摔散了架。還好這裂縫下頭不深,底下是平地,也沒有什麼釘刺之類的機關,否則,那可就要當即魂歸天外了。她一跌下來,頭頂的那條裂縫便在瞬間又合上了。

陸渺渺摔得眼冒金星,緩了半晌,方以手臂支撐,伏在地上撐起半個身體。她是跌進了一間小小的石室里,這石室有一扇門,有火盆照亮,頂上的機關已經看不清楚,隱約看到有通氣的氣孔,結構密閉,彷彿一座牢房。當她的眼光環掃到正前方時,冷不丁嚇了一跳。在她的正前方,倚著牆坐著一個人,正目光冷冷地看著她。仔細一看,陸渺渺吃了一驚,這個人,可不是慕君歡是誰?

他那裡從地裂處跌進去,現在還活著,身上沒有受傷的痕迹。那就是說,蕭四,也極有可能是平安的。

陸渺渺的心放下了幾分。她吃力地爬起來,貼上了小石室的牆壁,開始仔細地觀察和撫摸。還沒有找完一面牆,就聽慕君歡的聲音冷冷地說道:「你省省吧。」

「你是怎麼到了這裡的?」陸渺渺一邊找機關,一邊問道。

慕君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說道:「機關不在裡面,不要白白浪費力氣。不如過來坐一會,養養精神。不多時,必有生死一戰。」

陸渺渺聽了,知他必然已經尋過一遍,再找也是徒勞,便也走到他近前,在他身邊倚著牆坐了下來。慕君歡無奈地笑了笑,道:「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下來的人是你。本來應該是我的人。不過,以他們的功夫,現在估計都沒有命在了。」

說到這裡,慕君歡忽地吃了一驚。莫非,鬥技大會的幕後主使還是沒能判斷清楚,他們想要的人是哪一個?這個陸渺然,到底是什麼來頭,竟能讓那些人把她和我弄混?

現在這個情況,只能背水一戰了。其實,說起來,連擁有「一線生機」都算不上。自從把整件事情想清楚了,慕君歡便一直在心底責罵自己的魯莽。太魯莽!為什麼這些古怪,來宜都之前沒有考慮到?為什麼二試都結束了,心裡的違和感都那麼強烈了,還是沒能想明白,還是未能及時收手?

現在,只能盡量地和陸渺然聯起手來。不管她是誰,她都一定是敵人的敵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慕君歡摒棄了所有的鋪墊,直奔主題地問道:「渺然,你為什麼那麼恨劉裕?」

陸渺渺驚得全身一震。但是慕君歡的這一句話,卻像一道閃電劈中了她的頭腦,震撼,但是光明,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照得雪亮。她心裡居然一下把這鬥技大會的古怪之處想明白了八九分。

原來這個奇怪的排序,在於「恨」!

這是她唯一強於季無月的地方。她與無月同負滅族之恨,應該說,這恨意應當是不相上下的,而且無月是個直接的人,不喜歡掩飾和隱藏。但是,無月性子天生就冷一些,安靜一些,情感的波動,不像陸渺渺那麼強烈。一切皆在於初試的那一天,室內幻像變化,給他們看了劉裕的巨像,又給他們看了流血屠城的場面,凡身負此種血仇的人,難免心神動搖,散發出恨意。而這恨意的強弱,已經被室內的一名感知高手敏銳地記錄了下來。

現在看來,應當是全部爆發出恨意的人,序號中都帶上了「一」,而這些「一」的順序,是按恨意的強弱來排的,就是說,她是這所有人當中,第二恨劉裕的人。沒有爆發出恨意的其他人的順序,大概就是按實力強弱排列。如此排序,令人摸不著頭腦,很自然地掩飾了初試的目的,同時又利於考官關注所有的「一」號,作出進一步的評價。

鬥技大會,乃是一個篩選「反賊」的圈套。

但是,為什麼他們確信「反賊」一定會來?陸渺渺想到了「流魂珮」。這一點,蕭四在最初就想到了,辦鬥技大會的人,可能是在找與「流魂珮」相關的人。現在看來,他們找的就是慕君歡。但是,慕君歡是什麼人,他對劉裕的恨意,何以比我還更強烈?

慕君歡倒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一般,言道:「初試時看到的屠城場景,正是我國都長安。我是羌人,永和二年在建康鬧市斬首的姚秦國君姚泓,是我的嫡親兄長。」

原來,慕君歡是後秦落難皇族,那可真是國讎家恨集於一身。後秦永和二年,按東晉紀年是義熙十二年,也就是三年之前。那一年後秦國滅,國都長安為劉裕所破,秦帝姚泓出城請降,被縛至建康斬首,歿年只有三十歲。難怪,如果幻像是屠殺妖瞳族的場景,那她爆發出的恨意,或許會更強烈吧?

同是天涯淪落之人。慕君歡道:「渺然,回答我的問題。他們的評定,不會有錯。」

陸渺渺點頭道:「我恨他。我有滅族之恨。」

原來如此。慕君歡望著陸渺渺,驚詫於眼前這個女子的堅決與聰慧。他感覺許多話根本不需要自己解釋,她的眼神說得很清楚,她已經全都明白了。

於是,慕君歡只向她講述了她不可能猜到的內容。

「流魂珮,是我姚氏祖傳聖器的鑰匙。姚氏家族有一件武器,由於威力太大,難以控制,所以姚氏祖上便使用了某種方法,將它封存。後秦國破,姚氏族滅之時,打開這個封印的方法,傳給了我。我便成了當今世上,知道流魂珮使用方法的唯一一人。但是,打開這個封印所必須的鑰匙,卻不知流落到了何處。」

「我心裡清楚劉裕的強大,所以,只有找到流魂珮,取出我姚氏的武器,才能與之抗衡。這幾年,我帶著一同逃亡的幾個親信,一邊暗地裡招兵買馬,增強實力,一邊四處打探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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