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第二十八章 寧為寂寞身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希望河伯再把它收回去了。」陸渺渺思索良久,方一字一頓地說道,「求東皇救我一命。」

東皇太一卻冷笑道:「像你這種姦猾的人,我不救你,你會心甘情願地去死?不要想得寸進尺,從我這裡撈好處。」

陸渺渺此言,確是存了利用東皇太一力量的小私心。她勸河伯將隱蠱嫁到自己身上,也是情急之下,頭腦發昏的決定,現在再說讓她去死,她自然是不願意的。

其實,大不了也就是把蠱還給河伯,以河伯的性格,只要身體勉強能夠支撐了,就一定會來找她。但是,如果可以利用東皇太一消滅了這隻蠱,那是再好不過的選擇。因為她感覺,河伯其人,遇事從來都把自己擱在最後考慮,這隻蠱在他體內,終有一天會要了他的性命。

不過東皇太一的雙眼,比她的妖瞳還厲害,可以直直地看到她心裡去。渺渺再不敢亂耍小聰明,只苦苦哀求道:「求東皇救我性命。」

誰料今天東皇太一心情倒是不錯,一沒有責罰她假傳命令之事,二沒有計較她的這些小花招,卻只懶洋洋地說道:「你自己把它找出來,別讓它亂動,我才好把它除去。剛跟你說了,它上下亂竄,我只好連你的五臟一併炸掉,才輪得到它。」

看來東皇太一對她的能力,也已經相當了解。河伯說當時東皇太一和山鬼都未能將蠱除去,無月除蠱的本領,她是見識過的,不能去這隻蠱的原因,想必就是這個。

以這隻蠱的大小和凶暴程度,想除掉它,應當需要注入相當大的內力,但是方位不確定,不能集中全力,一擊斃敵,很可能蠱蟲還沒有受到傷害,人的身體先吃不消了。陸渺渺擁有妖瞳的能力,想要找到蠱的位置,雖然困難,卻也並非不可能。只要捉住這隻蠱,以東皇太一的本領,消滅它想必並非難事。

渺渺心中一下燃起了希望。可是在河伯體內尋找這隻隱蠱之時,她使用妖瞳上下搜索都無法找到,現在蠱蟲吃飽喝足,不知到哪裡睡大覺去了,自己的身體連半點異樣的感受都沒有,又到何處去找它?

正想著,又聽東皇太一心不在焉地說道:「腎生精,肝生血,蠱蟲最愛血,你順著肝經尋一尋。」

陸渺渺聽了此語,當即取出金針,很乾脆地在自己雙腿肝經下了數針,竟將肝經的血流全部截斷了。截斷血流,身體自是相當難受,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讓蠱蟲也覺得難受,而不是讓它舒舒服服的歇著。它覺得血不夠,也許就會起身換個地方。

果不其然,就在渺渺忍耐了一陣,覺得快要到達極限的時候,那蠱蟲在腰眼處輕輕一顫,顯出了形來。渺渺凝住雙瞳,五針齊下,刺入了自己的左下腹,就在那一瞬間將五根針齊齊釘在了蠱蟲身上。

那蠱蟲卻不是一般的對手,身子一扭,當即便掙脫了兩枚金針。五根金針全部貫穿了它的身體,竟全然抑不住它的行動。眼見蠱蟲掙扎劇烈,馬上就要脫身,東皇太一卻是忽然出手如電,猛地持住五根金針,一股耀眼的金色真氣便從他的指端,沿著五枚金針,向陸渺渺的體內猛灌了進去。

這股真氣極為集中,因為太過集中,竟像太陽一樣閃著耀眼的光芒,即便不用妖瞳,也能清楚地看到。陸渺渺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只覺得像是有一道閃電劈中了自己的左腹,那感覺簡直是痛不欲生。她看見蠱蟲在自己的體內炸裂,化為一片金色的濃血,而自己的脾臟、左腎隨著蠱蟲的炸裂而炸傷,鮮血迸出,很快就積滿了半邊的腹腔。

東皇太一問道:「你這五根針,到底釘住它沒有?」

陸渺渺一聽此言,心中早罵翻了他八輩祖宗。感情你不確定針下是否有蠱就直接炸傷了我的內臟,還真是不拿我當人看!不過也確實是機會失不再來,反正蠱也炸死了,她只得吃了這個啞巴虧,趁著自己尚未失血暈倒,緊咬牙關,拔了肝經的金針,又下針止了內出血。

東皇太一倒像是戲弄她一般,又問道:「傷在哪裡了,可重么?」陸渺渺心道:「你自己注的內力,你不知道炸傷我哪裡?」但她身體沒有自愈能力,卻也不得不忍著巨痛,勉強答道:「左腹脾腎臟,出血已然過多,救救我。」

東皇太一笑了笑,將手抵在她左後腰,漫不經心地渡了一股真氣給她。那金色的真氣十分溫暖,像天界的水流傾入了她的身體,縈繞了臟腑,傷處的疼痛立時減輕了。

這是陸渺渺的身體第一次接受東皇太一的真氣,只覺得這股真氣充滿著光明,不帶一絲邪惡的氣息,如同神恩降臨一般,與東皇太一本人給人的感覺大相徑庭。

渺渺放鬆了身體,躺在榻上,看著金色的真氣神奇地修復著自己的內臟,吸收著腹腔的積血,想到蠱蟲竟已奇蹟般地除掉,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卻一下子覺得疲憊不堪。

大概是失血過多的緣故,渺渺上下眼皮開始打架,隱約中聽到東皇太一說道:「這次算是對你略施薄懲,下回再自作聰明,可就沒有這麼簡單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應了句什麼,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奇怪,怎麼不見了?」又不知是過了多久,陸渺渺悠悠醒轉,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緩緩張開眼睛看時,卻是兩張熟悉的面孔,帶著焦急而關切的神情盯著她看,竟是蕭敬煌與河伯淵水。蕭四的面色有些憔悴,河伯的手正握著她的手,傳遞來潮濕的溫熱。

「你們兩個,怎麼會在一起?」渺渺有氣無力地問道。

蕭四道:「我看到你背著他到了城北,你們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你受了那麼奇怪的傷。我感覺,解鈴還需系鈴人,只有找到他,才能救你的性命。我天天去那條河邊找他,直到今天,方找到了。」

河伯道:「我這次受的傷很重,拼盡了全力,也花了三天才將它們全部散掉。恢複能力之後,我便想來找你。誰知一走上河岸,就遇到了他。」

陸渺渺感到極為詫異:「蕭四,你都知道些什麼?我那個樣子,你怎麼會找到我?」

蕭四的語氣里倒隱隱地帶上了些不快:「你指的是易容么?渺兒,你也太小看我了,不要說是易容,就算你燒了灰,我也認得出你。你近來總甩開我不知做些什麼,我擔心得很,四處找你。果不其然,你一點都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回事。」

我果然是有點小看你了,陸渺渺心裡想著,凡事瞞過你還真是不容易。但這次倒是多虧有你,我才保住了性命。

想到這幾日蕭四拼著內力盡失的危險延續自己的生命,渺渺心中還是甚為感激,便十分真誠地說道:「這幾天苦了你,我是靠著你才活下來,多謝你救我。」

「原來你都知道?」蕭敬煌十分驚訝,向河伯努了努嘴,「淵水說,你身上那股奇怪的力量已經沒有了,我心裡倒有一點失落。要不是你痛苦,我倒是情願你只能靠我活著,這樣你一輩子都不能離開我身邊。」

渺渺失笑道:「開什麼玩笑,靠你活著,不出十天半月,你自己的小命先不保了,還管得了我?」

蕭四道:「你覺得我有那麼弱么?我可能比你想像的要強得多很多,足夠你吃一輩子,也未可知呢!」

說話間河伯放開了渺渺的手,言道:「我仔細感知過,確實不在了。而且你現在的狀態很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東西,放它的人不在,要想除去,可真是神跡般的的事情。你是怎麼做到的?」

陸渺渺望了望蕭四,沒有回答。蕭四雖然救了自己的性命,對自己有恩,可是國醫館的事情他並不知道。況且現在還不知他是何居心,所以涉及東皇太一的事情,她自是不願意當著蕭四的面提起。

蕭敬煌是何等剔透的人,見此情景,便直言道:「渺兒,只要你不為難自己,你的事情,我全都不想知道。我出去給你準備點吃的,你們敘敘罷。」說著,微微一笑,轉身打開房門出去了。

河伯待要說話,卻見渺渺以指封唇,示意他緘口,方驚訝地領悟,原來這二人本不是一條心。見渺渺起身欲到門邊聽聲響,河伯輕輕一抬袍袖,一片輕薄的霧靄轉眼便以他為中心,向四周鋪開了去。

薄霧填滿了房間,又向外擴散了方圓十餘丈。河伯搖了搖頭,道:「蕭少俠已經不在這附近了。」

原來,蕭四並沒有打算在外面偷聽,莫非自己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河伯道:「陸姑娘,我看蕭少俠確實對你情深意重。你不知曉他來尋我時,有何等焦急!我是真心感激他救了你的性命,如若你有危險,那可全都是我的罪過。蕭少俠給人的感覺,溫和沉穩,可靠得很,你不要錯過了。」

河伯對蕭敬煌的印象是很好的,他通過人體的氣息能量來感知一個人,蕭敬煌給人的感覺寬厚而溫暖。只是他沒有說,這位蕭少俠的氣息太過親切,不知怎的竟有那麼一點點似曾相識,像是一位被時光間隔了太多年的故人。

渺渺道:「此事可就說來話長了。我雖然也感激他,但他為人太過精明,我因為某些緣故,終歸信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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