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第二十七章 到死絲方盡

陸渺渺清楚地知道,那隻巨大的蠱蟲,已經在自己的身體里了。

但她並不知道,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只記得自己被感情沖昏了頭腦,本意應該是衝上去抽河伯兩記耳光的。莫非是自己太凶,居然把河伯給嚇住了,竟乖乖地把蠱蟲交了出來?

也許是因為剛換了環境,那蠱蟲很不適應,在臟腑之間上下遊走,弄得她痛不欲生。但想到河伯的危急狀況,陸渺渺勉強支撐住,向河伯喝道:「快守住,你要是死了,可就太對不起我了!」

河伯斂住心神,用了守字訣,護住各大臟器,奪來的血症,也輕鬆地抑制住了,只是血症已經發作的脾胃臟,已經無法守住,只有快些找到水源。

隱蠱折騰了一陣,似乎覺得環境陌生,應當暫斂鋒芒,便忽然隱匿不見了。陸渺渺調息了一會,發覺可以正常運氣,便站起身來,拭去額頭豆大的汗珠,向河伯伸手道:「走,只要你再支持一刻,便好了。」

河伯知是渺渺又要背他,十分過意不去,陸渺渺卻是不容他質疑,背起他就走。河伯伏在渺渺背上,只覺她速度快得不可思議,耳邊呼呼生風,而她的身上卻是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溫暖。想起方才發生的事情,河伯覺得難以置信,同時心中又感慨萬千。

剛才的自己,百分之一百是被她精神控制了!

「嫁」的能力,他知道自己能夠使用,但卻從來不允許自己使用,因為這個能力實在太過黑暗。比如說這個「奪」過來的血症,留在自己身上,無論如何痛苦,自己是有能力把它「散」掉的,可是一旦「嫁」在別人身上,普通人可就必死無疑了。

不祥之人最不祥的能力,大概就是這個了,所以他是絕對不可能把任何不幸「嫁」到陸渺渺身上的,這是他的原則。隱蠱現在之所以到了陸渺渺體內,完全是在失去控制的狀態下,被她強迫完成的。

在身體失去控制的情形下,他的頭腦卻是十分清楚,因此,他口中念出的「少司命」,自然絕對不會是陸渺渺。

這情景簡直太過相似了。不過,卻是兩個不同的女子,帶著同樣凄絕的表情,緊緊地扯住自己的衣襟,控制了自己的身體,然後,做了截然相反的兩件事。

正自出神,只聽耳邊傳來陸渺渺一聲歡喜的呼喊:「河!」河伯定睛看時,卻正是一條大河自眼前向遠方蜿蜒開去。

陸渺渺在河邊翩然落下,並不顧河水打濕了衫裙。她將河伯推到水中,道:「快走,一定要活下來!」

河伯見她面色發青,汗如雨下,知她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正欲開口說話,卻被陸渺渺擺手阻止了。渺渺道:「淵水,快些治癒自己,這隻蠱,我是要還給你的。如果你死了,它就只能留在我身上了。所以,快點走罷!」

河伯聽了此言,便未再說話,身體只靜靜地向河底沉了下去,片刻便已消失不見。

陸渺渺拔足狂奔之際,隱蠱早又出來作亂了,但她擔心河伯危急,生生忍耐著。這會終於將河伯送回了水中,她的體內早已如翻江倒海一般。渺渺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雙手緊緊地捂住胸口,心中這才開始害怕起來。方才實在來不及考慮,這究竟是將什麼東西收到自己體內了?細細想來,淵水說過,這是連東皇太一和無月都化不去的蠱?

淵水與這隻蠱共存,那是因為他有「散」的能力,即使出現危險的狀況,只要有水,怎麼也能保住性命。自己可是沒有這個本事,隱蠱一旦作亂,不知道會不會被它害死?

渺渺只覺得蠱蟲在體內亂竄,所到之處,劇痛無比,頭腦便漸漸地開始眩暈迷亂。無論如何,不能在這裡昏死過去,如果給人發現,可是大大不妙。陸渺渺支撐著想站起身來,但身子一晃,便倒了下去。

「我不會就這樣死了吧?因為人死之前,應該會出現很多幻覺的。」陸渺渺本以為自己臨死之前,應該會見到千羽,沒想到出現在幻覺里的竟然是蕭四。

蕭四一身白衣,神情卻是有些悲傷。時間彷彿回到了他從湖水中將自己抱出來的場景,只是這一次他抱得更緊一些。渺渺感到這幻覺竟如此真切,有溫暖的手指輕輕地撫過自己的臉頰,又聽到蕭四在耳邊非常溫柔、卻非常堅定地說:「渺兒,有我在這裡,你是絕對不會死的。」

真真是幻覺啊!我現在可是少司命易容的模樣,蕭四你又怎麼可能認得出我?陸渺渺無奈地笑了,我可真心不想死呢,還有那麼多事等著我去做,真是遺憾啊。只是臨死之前想到的怎麼是你?莫非我竟這麼不小心,讓你走進我的心裡來了?

陸渺渺並未感覺到將入陰司的寒冷,陰司的入口似乎飄著芝蘭清香。她的眼睛慢慢地合上,四周歸於一片黑暗。

我大概算不上是個好人吧,難道是上天憐我命苦,還是放我入了仙界?不知道過了多久,陸渺渺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有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照得人暖洋洋的。身上的痛苦感覺早已不見了,全身上下輕飄飄的,很是舒服。

「你醒了?」一個略帶滄桑的聲音無情地將她從仙界打回了人間。渺渺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分明躺在雙東客棧的房間里,而榻邊椅子上坐著喝茶的人,居然是東皇太一!

陸渺渺「呼」地一下坐了起來,感覺自己狀態很好,精力充沛。莫非,此前的事情,全部都是在做夢?

東皇太一懶洋洋的聲音里充滿了嘲諷:「小丫頭,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那蠱蟲,可還在你身體里。你要是想死,就亂蹦亂跳去罷。」

原來,不是夢。

「東皇,是你把我救回來的?」陸渺渺問道。

東皇太一道:「我可是在這客棧里找到你的,你的飛鴿傳書,說的是住在此處。」

見陸渺渺驚訝,東皇太一接著說道:「我來揚州,是要看看你為何要假傳我的話,到刺史府里去搞什麼義診。結果一進客棧,恰好看見小丫頭你在榻上打滾兒,好不狼狽。河伯那小子可是從來不害人的,你就這麼招人厭惡,連他都忍不住要把蠱放到你的身上?」

陸渺渺一時倒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原來東皇太一找她,是興師問罪來的,誰想到卻恰好救了她的性命。可是自己失去意識之前,應該是在城北的河灘上,怎麼又會回到了客棧自己的房內?

正自思量,只聽東皇太一言道:「你可知道這隻隱蠱是個什麼東西?這可是一門厲害的邪功最重要的引子。它是專受精氣內力的,把精氣內力儲存起來,如果你有能力控制它,它就可以在你練功時助你一臂之力。但這隱蠱食量極大,一旦滿足不了它,它便要食你心腦肝腸。河伯每日用水的精華喂它,才勉強與它共存。你的膽子也真大,體內那點三腳貓的內力,也想養它?」

渺渺道:「我可不想養它,求你開恩,把它除了吧。」

東皇太一哼了一聲,言道:「這可是會隱身的蠱,找不到它的方位,我若要使用力量,怕是還沒傷到它,先要把你的五臟六腑都爆了。這會要它安靜,它可是吃了我一個時辰的真氣。」

陸渺渺吃了一驚,從失去意識到現在,據她判斷,怎麼也要過了不短的時間,這段時間,自己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東皇太一道:「算你小丫頭命大。聽說你已經昏睡了三天,在這三天里,有一個在朝廷當走狗的小子,天天拿他自己的內力餵給這隻蠱吃,要是老夫再不來,只怕那小子的武功就廢得差不多了。」

渺渺這下終於明白了,自己在河灘上看到的,根本就不是幻覺,那真的是蕭四。是他把自己救了回來,用他的內力延續著自己的生命。可是,蕭四現在到哪裡去了?

其實,現在最要緊的,還是怎麼活下去。渺渺順著東皇太一的話,問道:「這是練什麼功的引子?練了這功,是否可以保全我的性命?」

東皇太一卻是冷笑起來:「你要練么?剛好,這門功夫的秘笈恰恰就在我手上,叫作『血魔三魂斷』,霸道得很。你只要每月殺上十八個人,拿他們的精血餵食這隻隱蠱,再按秘笈修習,以你的小聰明,練成也不是什麼難事。」

陸渺渺聽得直撇嘴:「這是什麼歪門邪道,還要殺這麼多人,一個月幹不了別的,光殺人了。就算練完了武功天下第一,我也不願意練的!」說著,她便向東皇太一帶點小撒嬌地哀求道:「東皇醫術天下無雙,怎麼也有辦法救我性命的,是不是?」

東皇太一道:「你假傳我的命令,活該你有此劫。你且等著吧,等那小子回來拿他自己的小命喂著它,再等著河伯來找你,把蠱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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